然而,当张任转过身,独自望向南方成都方向时,那刚毅的眉宇间,却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深沉的忧虑与悲愤。涪城“会谈”的消息早已传来,刘璋那近乎跪地求饶的懦弱表现,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他的心头。
“主公啊主公……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啊!”他在心中无声地呐喊,握着剑柄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我益州带甲十余万,山川险固,纵使魏军强悍,未尝没有一战之力!怎能……怎能如此轻易便将祖宗基业、将士热血,拱手让人?!”
他对刘璋有知遇之恩的忠诚,但与生俱来的武人骄傲和捍卫疆土的责任感,此刻在他心中激烈交战。最终,后者占据了绝对上风。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将那股悲愤强行压下,转化为更加坚定的斗志。
“即便主公……有所抉择,但我张任,身为军人,守土有责!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魏军轻易踏过雒城半步!”他对着苍茫的南方,在心中立下了誓言。这誓言,带着一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
与此同时,魏军主力已然抵达雒城以北十里,开始安营扎寨。连营绵延数十里,旌旗招展,刀枪的光芒在秋日下闪烁,如同在地上铺开了一片金属的海洋。中军大帐内,气氛与城头的悲壮决绝不同,这里充满了凌厉的进攻欲望,却也带着审慎的考量。
“主公,末将回来了!”周仓大步流星地闯入帐内,带起一阵风,他黑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怒气,抱拳道,“那张任,真他娘的是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末将按您的意思,派了能言善辩之士前去劝降,许以高官厚禄,结果那使者刚到护城河边,话还没喊完,城头就是一蓬乱箭射下来!差点就把人给射成刺猬!要不是那小子跑得快……哼!看这架势,是铁了心要跟咱们死磕到底了!”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沙盘上雒城的模型。
郭嘉懒洋洋地靠在一个锦墩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银质酒壶,闻言,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嘴角却勾起一丝讥诮的弧度:“硬骨头?硬骨头才好,啃下来才香。要是都像刘季玉那样,一吓就瘫软如泥,这益州打得还有什么滋味?正好,也让咱们这些从北地打到中原的儿郎们,见识见识蜀中硬汉的成色,活动活动筋骨,免得久了不打仗,手脚都生锈了。”他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一场即将开始的游戏,但那双偶尔开阖的眸子里,闪烁的却是如同冰雪般冷静锐利的光芒。
诸葛亮轻摇羽扇,神色一如既往的从容平静,但眼神中却多了一丝审慎。他目光落在沙盘上那被特意标注得异常坚固的雒城模型上,缓缓道:“奉孝兄所言不无道理。然,张任此人,忠勇之名非虚,治军严整,更难得的是,其麾下乃蜀军真正之精锐,非葭萌关、涪城之守军可比。且观此城,城高池深,储备充足,防御体系完备。强行硬攻,即便能下,我军伤亡……恐难以估量。”
他顿了顿,羽扇指向雒城侧翼及后方:“然,其亦非无懈可击。孤城困守,外无必救之援,内……人心未必铁板一块。亮以为,可先以泰山压顶之势,猛攻数日,一则挫其锐气,消耗其守城物资与兵力;二则,吸引其全部注意力于正面。同时,可效法葭萌关故智,遣甘兴霸将军,率精锐斥候与敢死之士,利用夜色、地形掩护,探寻城墙薄弱之处,或疏通之旧道,或寻觅守军懈怠之机,尝试潜入,内外夹攻。亦可辅以流言,乱其军心。”
刘湛一直沉默地站在沙盘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雒城的位置,发出笃笃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