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城头的易帜,快得让许多城内居民在清晨推开窗棂时,恍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荒诞的梦。昨日还高高飘扬的、代表荆州牧刘表的深青色旌旗,一夜之间便被代表着魏公刘湛的玄色旗帜所取代。那玄色大旗,以金线绣着狰狞的夔纹和硕大的“刘”字,在秋日略显苍白的阳光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威严,于城楼最高处猎猎作响,俯视着汉水与这座刚刚更换了主人的雄城。
城门早已洞开,卸下了沉重的门闩。一队队盔明甲亮、兵刃森然的魏军士兵,以严整的队形,迈着近乎划一的步伐,沉默而有序地开进襄阳。铁靴踏在青石铺就的街道上,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咔嚓”声,汇聚成一股令人心悸的洪流。他们并未像寻常得胜军队那样欢呼雀跃,也没有闯入民宅商铺,只是沉默地、高效地接管着城墙、府库、官衙、武库以及各处交通要道。冰冷的眼神扫过街道两旁紧闭的门窗和偶尔从缝隙中窥探的、充满恐惧的眼睛,带来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秩序。
城内的百姓,最初是极度的恐惧,家家闭户,市井萧条,仿佛整座城市都在屏息凝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胆大的居民透过门缝,看到魏军士兵对路边瘫坐的乞丐都秋毫无犯,对散落的财物视若无睹,只是专注于布防和巡逻,那份深入骨髓的恐慌,才如同被阳光逐渐融化的冰层,慢慢裂开缝隙,被一种混杂着好奇、茫然以及对未来不确定的观望所取代。随后,一队文吏在士兵护卫下,开始在各大城门和市集口张贴盖有魏公大印的安民告示,宣布减免本年度三成赋税,严明军纪,禁止扰民,承诺维持秩序,保护士农工商各安其业。识文断字的人围着告示低声诵读,消息像水波一样荡漾开来,城内那根紧绷的弦,总算稍稍松弛了一些。
刘湛是在大军完全控制襄阳、确保城内万无一失之后,才在诸葛亮、郭嘉以及周仓亲自率领的精锐虎卫簇拥下,策马缓缓进入这座荆襄心脏的。他没有选择招摇过市的凯旋仪式,马蹄声在空旷了许多的主街上显得格外清晰。他没有直接前往那座象征着荆州最高权柄的州牧府,而是径直登上了襄阳城最为高大的南门城楼。
站在巍峨的城楼之上,视野豁然开朗。脚下,是奔流不息、烟波浩渺的汉水,如同一条玉带环绕着襄阳的南部城墙。秋风吹拂着城头新插的玄色旗帜,也吹动了他额前的几缕发丝。极目远眺,汉水对岸是起伏的丘陵,更远处,则是广袤而色彩斑斓的荆南大地,笼罩在一片淡淡的、氤氲的雾气之中,充满了未知与挑战。
“主公,襄阳已定,荆北各郡,如南阳、南乡、新城等,传檄可定,料想无人敢抗天兵之威。”诸葛亮站在刘湛身侧半步的位置,手持羽扇,遥指南方,声音平静如水,却带着洞察未来的睿智,“然,心腹之患,真正的顽石,犹在东南。”
刘湛的目光也锐利地投向那个方向,仿佛要穿透那层薄雾,看到那个屡败屡战、始终不肯屈服的对手。“刘备……和孔明你那位旧友徐元直?”他记得诸葛亮曾提过与徐庶的交情。
诸葛亮微微颔首,脸上并无太多故人之情的波澜,只有冷静到近乎残酷的战略分析:“亮与徐元直虽有同窗之谊,昔日共论天下,然如今各为其主,道不同不相为谋。刘备,世之枭雄,看似仁厚,内里坚韧不拔,更兼有关羽、张飞等万夫不当之勇为辅,虽如今势穷,寄居新野小县,兵微将寡,然其志存高远,绝非凡俗,绝不会坐视主公整合荆州而束手待毙。亮料定,其在得知襄阳易主、蔡瑁归降之后,绝不会北上归降自取其辱,只会南逃,依托江夏刘琦,以图喘息,甚至……”他顿了顿,羽扇轻摇,“……东联孙权,陈说唇亡齿寒之理,以求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