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清晰的禀报声:“大将军,中书令李丰奉召已在阁外候见。”
司马师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几乎将灯光完全遮蔽。“传。”
他最后看了一眼棋盘,那盘棋,白龙已被黑棋无形的绞索紧紧缚住,回天乏术。
李丰跟在引路侍从身后,步履沉稳地踏上凌云阁的台阶。他强迫自己不去回想昨夜与张缉、夏侯玄最后的密议,不去回想皇帝曹芳那苍白而充满希冀的脸,更不去回想那方带着血腥气和少年天子体温的“血诏”。他反复在心中咀嚼着自己的计划:利用“拜贵人”之日的混乱,由苏铄、乐敦、刘贤控制关键宫门和皇帝仪仗,然后……然后便是雷霆一击,为大魏铲除国贼!
他摸了摸袖中暗藏的、用以壮胆的短刃,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安心。他自信计划周详,司马师虽权势滔天,但毕竟不得人心。只要自己振臂一呼,以皇帝正朔之名……
思绪被书房门开启的声音打断。那股混合着霉味、香料和隐隐一丝血腥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呼吸一窒。
书房内,只有司马师一人负手立于窗前,背对着他。阳光透过窗棂,勾勒出他如山岳般厚重而压抑的背影。
“臣李丰,拜见大将军。”李丰躬身行礼,声音尽量保持平稳。
司马师没有答礼,甚至都没有回头。沉默如同巨石,压在李丰的心头。
良久,司马师才缓缓转身,那只独眼毫无感情地落在李丰身上,仿佛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器物。
“安国,”他开口,声音平淡得可怕,“昨日申时三刻,张敬仲(张缉)府上后园的红梅,开得可好?”
李丰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司马师却不给他反应的时间,继续道:“今日巳时正,你在永宁宫偏殿,陛下赐你的那杯‘压惊茶’,滋味如何?”他踱步向前,每一步都像踩在李丰的心尖上,“陛下以血为书,诏曰:‘司马师跋扈,卿等宜亟图之’……是也不是?”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得李丰头晕目眩,魂飞魄散。他所有的密谋,所有的自以为是的隐秘,在司马师面前,如同阳光下曝晒的残雪,消融殆尽。他张了张嘴,想辩解,想斥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发出咯咯的轻响。
“尔等之谋,如同儿戏。”司马师已走到他面前,距离近得能让他看清对方独眼中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无兵无权,仅凭几个阉宦内应,便欲行伊尹、霍光之事?安国,汝何其愚也!”
“司马师!”李丰终于爆发出嘶哑的吼声,那是绝望的野兽最后的悲鸣,“汝欺君罔上,专权乱国!我……我乃奉陛下密诏,清君侧!诛国贼!”他猛地从袖中抽出短刃,但手臂却颤抖得厉害,那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可怜的光。
司马师看着他,眼中甚至闪过一丝怜悯,但那怜悯转瞬即逝,化为绝对的冷酷。“臣不密,则失身。机事不密,则害成。”他缓缓抬起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方沉重的青铜镇纸,那镇纸造型古朴,是一只蛰伏的猛虎,“今日,我便替陛下,净一净这身边的秽物。”
话音未落,青铜猛虎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猛然挥下。
李丰甚至来不及做出格挡的动作,只觉额骨传来一声令人牙酸的碎裂声,随即是无边的黑暗和剧痛淹没了他。他最后看到的,是司马师那双毫无波澜的独眼,以及镇纸上溅开的、属于他自己的、温热的猩红。
“砰——”
李丰的尸体沉重地倒在地上,双目圆睁,凝固着最后的惊恐与难以置信。鲜血从他碎裂的头颅下汩汩流出,迅速浸湿了名贵的波斯地毯,那浓烈的血腥气,瞬间压过了室内的霉味与香料气息。
司马师看也没看地上的尸体,将沾满红白之物的青铜镇纸随手丢在案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他掏出一方素白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可能沾染的血迹。
“来人。”
两名玄甲侍卫应声而入,他们对地上的尸体视若无睹,如同没有感情的傀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