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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瞻基看得比赵王的表文更仔细一些,目光在“臣病废之躯,唯愿苟延残喘,得见陛下中兴盛世,于愿足矣”一行字上停留了片刻。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这行字上轻轻划过,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幽光。
这姿态,太标准了,标准得几乎……无懈可击。主动裁撤护卫,是自削羽翼;恳留世子,是送上人质;言辞恭顺,是表明立场。每一步都踩在了新君最希望看到的藩王“本分”之上。若在平时,朱瞻基或许会认为这是二叔经历永乐、洪熙两朝打磨后,终于认清了现实,学会了明哲保身。
但此刻,结合赵王那近乎不打自招的惶恐,再联想到临清那场疑点重重、最终线索被精准掐断的乱局,以及顾乘风密报中那指向不明却能量巨大的幕后黑手……朱瞻基心中非但没有丝毫轻松,反而升起一股更深的、难以言喻的警惕与……憋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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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赵王,他几乎可以肯定其心怀叵测,甚至可能罪证确凿,那封请罪表文就是心虚的铁证!一股凌厉的杀意在他胸中翻涌,恨不得即刻下旨,锁拿此獠进京,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然而,他不能。
那两封密报,终究是孤证,来源诡异,难以公示于朝堂。仅凭一份过度恭顺的请罪表文就定罪一位亲王,不仅难以服众,更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逼反赵王,引发宗室动荡。此刻朝局初定,百废待兴,他需要的是稳定,而不是一场牵连甚广、胜负难料的清洗。这份清醒的认知,像一盆冷水,浇熄了他心中沸腾的杀意,却留下更深的寒意。
而对汉王……这位二叔,表现得如此“完美”,反而让他有一种无处着力的憋屈感。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发作的借口。汉王的所有行为,都符合甚至超越了“恭顺藩王”的标准。任何针对汉王的敲打或质疑,在眼下都会显得是他这个新君心胸狭隘、猜忌功臣宗亲。这会让那些本就观望的勋贵和藩王如何想?会让天下人如何看?
“他太‘懂事’了……”朱瞻基心中冷笑,一种被无形之力掣肘掣肘的感觉油然而生,“懂事得仿佛能未卜先知,总能在我需要他表态之前,就送上我最‘需要’的东西。”
这种仿佛被看透、被安排的感觉,让他极其不适,甚至比面对赵王那赤裸裸的恐惧更让他警惕。赵王的威胁是明晃晃的刀子,虽锋利却可见;而汉王……则像是一潭深不见底的幽水,表面平静无波,却不知底下藏着什么。
良久,他轻轻放下表文,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用手指缓缓揉着眉心。一股深深的疲惫和源自权力巅峰的孤寂感袭来。明知道潜在的威胁就在那里,却因为大局的制约、因为证据的缺失、因为种种错综复杂的平衡,而不能立刻采取最直接、最痛快的手段去清除。这种被束缚的感觉,是作为帝王必须承受的煎熬。
殿内一片寂静。王瑾连呼吸都放轻了,他能感受到陛下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重而压抑的气息。
“王瑾。”朱瞻基忽然开口,眼睛依旧闭着,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却带着一种经过深思熟虑后的、不容置疑的决断。
“奴婢在。”
“传朕口谕给内阁和司礼监,”他的声音平稳而清晰,每一个字都仿佛权衡了千百遍,“赵王、汉王哀思深切,恭顺可嘉,朕心甚慰。着内阁拟旨,嘉谕二王,令其在藩好生休养,毋负朕望。一应藩王禄米、赏赐,依例拨付,不得有误。”
这道旨意,冷静、克制,甚至显得宽宏大量。这是目前形势下,最符合帝国利益和新君地位的选择。稳住他们,安抚宗室,集中精力先梳理内政,巩固皇权。所有的猜忌、所有的杀意,都必须暂时压下,深藏于这看似平静的旨意之下。
王瑾心中一凛,立刻躬身应道:“是,陛下。奴婢这就去传谕。”
然而,就在王瑾即将退出殿门时,朱瞻基忽然又睁开眼,补充了一句,语气依旧平淡,却让殿内的温度骤然又降了几分:
“告诉杨士奇,在嘉谕赵王的旨意中,可添上一句:往者已矣,惟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