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体育中心外的滨江绿道,晨雾像被揉皱的纱巾,懒洋洋地趴在江面上。
橘红色的朝阳刚舔到跨江大桥的钢索,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搅碎——公冶?的跑鞋碾过带露的柏油路面,溅起的水珠在晨光里炸开,像一串碎钻。
她的运动服后背洇出深色的汗渍,紧贴着脊椎的弧度。
左手腕上的公益跑手环震动了三下,那是系统在提醒她,距离终点还有三公里,而身后跟着的三十人跑团,已经有七个人掉队了。
“公冶姐,等等我!”
光头赵的喘息声像台漏风的风箱,他脖颈上的放疗疤痕在阳光下泛着粉红,“我这肺……跟破风箱似的。”
公冶?放慢脚步,侧头时马尾辫扫过肩头。
她今天穿了件荧光绿的干衣,是三年前全国锦标赛的队服,左胸的国旗被洗得白蓝,像块褪色的补丁。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合练吗?你说要跑赢癌细胞。”
“记得记得,”
光头赵扶着膝盖直喘气,喉结上下滚动,“那天你穿的也是这件……跟棵移动的西兰花似的。”
跑团里爆出一阵笑,有人用矿泉水瓶敲着膝盖打拍子。
穿紫色压缩裤的姑娘叫小艾,是个先天性心脏病患者,她举着手机录像:“公冶姐,这段能抖音不?配文就叫‘抗癌天团勇闯滨江道’。”
公冶?刚要开口,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绿道入口处的梧桐树下,站着个穿白色运动服的男人。
他双手插在裤袋里,金丝眼镜反射着阳光,正是三年前举报她使用兴奋剂的前队友,金牌刘。
她的脚步顿了半秒,干衣下的肌肉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
光头赵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突然骂了句脏话:“那孙子怎么来了?”
金牌刘慢悠悠地走过来,鞋底碾过落叶的声音在晨雾里格外清晰。
他比三年前胖了些,肚腩把运动服撑得鼓鼓囊囊,胸前的赞助商1ogo被拉成了椭圆形。
“公冶,好久不见。
听说你现在靠带着一群病人跑步募捐?”
“总比靠陷害队友拿金牌强。”
公冶?的声音很平,手指却不自觉地绞紧了运动服下摆。
那处的布料被洗得薄,能摸到里面的缝合线——三年前禁赛听证会那天,她在这里掐出了五个指甲印。
金牌刘的笑僵在脸上,随即又化开,露出两排被烟渍染黄的牙:“当年的事,谁还没点苦衷?对了,下个月的城市马拉松,组委会给我了邀请函,你要不要……”
“不去。”
公冶?转身就走,马尾辫甩起的风里带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那是光头赵的化疗药味道,也是她这三年最熟悉的味道。
跑团的人自动跟在她身后,像一群归巢的鸟。
小艾举着手机对准金牌刘,镜头里他的脸扭曲成一团,像被揉皱的锡纸。
“这种人渣,就该网上让大家瞅瞅。”
“别。”
公冶?突然停下,绿道旁的芦苇荡被风吹得沙沙响,“他现在是市体育局的顾问,我们惹不起。”
光头赵突然咳嗽起来,弯着腰像只被雨淋湿的虾。
公冶?递过水瓶时,现他的指节泛白,死死攥着衣角。
“姐,我没事……就是想起我儿子,他今天中考。”
“等跑完,我陪你去考场门口等。”
公冶?的拇指擦过瓶身上的标签,那是她用马克笔写的“永不言弃”
,字迹被汗水泡得晕。
绿道突然拐了个弯,眼前出现一座跨河的步行桥。
桥面上铺着红色的塑胶,被太阳晒得软,踩上去像踩在熟透的草莓上。
桥中央的栏杆旁,站着个穿旗袍的老太太,正举着相机拍江景。
她的旗袍是孔雀蓝的,盘扣是银色的梅花形状,领口别着枚珍珠胸针,在阳光下晃得人睁不开眼。
看到公冶?的跑团,老太太转过身来,眼角的皱纹里堆着笑:“年轻人,能帮我拍张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