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海市的云栖村口,老槐树的影子在日头下拖得老长,像条打盹的老龙。
树皮皴裂得能塞进半块砖头,新抽的绿芽沾着晨露,风一吹就簌簌掉眼泪。
村口的晒谷场空着,去年的稻壳在砖缝里打着滚,混着谁家小孩撒的糖纸,红的绿的,被晒得脆。
百里黻的黑色奔驰刚拐进土路,车胎就碾到块碎石子,“咔”
地弹起来,砸在底盘上,像谁狠狠剜了下他的心。
他皱着眉降下车窗,土腥味混着槐花香涌进来,呛得他直咳嗽。
后座的百里耀扒着玻璃,手指在雾蒙蒙的窗上画圈,“爸,那树比爷爷家的电线杆还粗。”
“土包子。”
百里黻从后视镜瞪了儿子一眼,顺手扯了扯阿玛尼领带。
领带是昨天刚在恒隆广场买的,藏青色底,金线绣的1ogo在阳光下闪得人眼晕。
他今天特意穿了这身行头,就是要让云栖村的老东西们看看,当年被他们笑话的穷小子,现在混得多风光。
车刚停稳,晒谷场边的茅厕里钻出个戴草帽的老头,裤腰上别着根旱烟杆,铜烟锅被熏得油亮。
是老村长,人称“老槐树”
。
他眯着眼瞅了瞅奔驰车标,吐掉嘴里的烟渣,“哟,这铁壳子够买半亩地了。”
百里黻推开车门,皮鞋踩在泥地上,“噗嗤”
陷下去半寸。
他嫌恶地抬脚,白袜子沾了块黄泥巴,像掉了块狗皮膏药。
“王村长,几年不见,您还守着这破村子。”
老槐树咧开没牙的嘴笑,露出牙床子,“守着呗,总比有些人忘了根强。”
他烟杆往鞋底敲了敲,火星子溅在地上,烫出个小黑点。
“听说你要给城里学校捐楼?”
“怎么,眼红?”
百里黻掏出软中华,弹出一根叼在嘴里。
打火机“啪”
地窜出火苗,映得他脸上的肉颤了颤。
他这两年靠拆迁了家,腮帮子上的肉是一天比一天多,把眼睛挤得只剩条缝。
“眼红倒不至于。”
老槐树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就是觉得,村里的小学快塌了,你要是能……”
“没空。”
百里黻打断他,吐出个烟圈。
烟圈飘到老槐树上,被风撕成了碎片。
“我儿子要进贵族学校,那地方的门槛,比你家门槛高多了。”
百里耀在车里喊:“爸,我要去爬树!”
“爬什么爬!”
百里黻回头吼了句,“那破树有什么好爬的?回头爸给你买个进口攀爬架。”
老槐树突然往地上指了指,“你看那是什么。”
百里黻低头,看见槐树根下有堆新土,插着块木牌,上面用红漆写着“云栖村小学”
。
土堆旁放着个豁口的搪瓷碗,里面盛着半碗清水,水里飘着片槐树叶。
“这是……”
“昨天孩子们在这儿立的。”
老槐树的声音沉了沉,“说这树能保佑他们不辍学。”
他从怀里掏出个皱巴巴的作业本,纸页卷了边,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我想上学,像城里孩子一样。”
百里黻的烟烧到了手指头,烫得他猛地扔掉。
烟蒂落在新土上,冒了阵青烟,灭了。
回城的路上,百里耀一直没说话。
快到贵族学校时,他突然说:“爸,我不想去了。”
百里黻一脚刹车,车差点追尾。
“你说什么?我给校长塞了十万块,你说不去就不去?”
“他们笑我是暴户的儿子。”
百里耀的眼圈红了,“他们说我爷爷是种地的,身上有土腥味。”
百里黻的火一下子窜了上来,刚想骂,手机响了。
是油头李,贵族学校的校长。
“百里总啊,那栋教学楼……”
“捐!”
百里黻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