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总是戏剧化的、撕心裂肺的、瞬间爆发的剧痛,更多时候,它是一种缓慢的、持续渗透的、无处不在的空洞感。像是身体里最温暖、最柔软、最不设防的那个部分,被一种蛮横的力量硬生生地挖走了,只留下一个边缘粗糙、鲜血淋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一个呼呼漏着冷风、提醒着你永远缺失了一部分的巨大窟窿。这种空洞,会在每一个熟悉的场景,每一个习惯性动作的瞬间,狠狠地提醒你它的存在。
他想起昨天下午,在那个被夕阳笼罩的客厅里,妞妞最后看向他的那个眼神。那么平静,那么通透,仿佛褪去了所有肉体的痛苦和尘世的牵绊,像是早就洞悉了要发生什么,像是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个必然的结局。反倒是他们这些自诩为万物之灵的人类,还在这里苦苦挣扎,被各种复杂的情绪——悲伤、不舍、自责、遗憾——所折磨,无法释怀,无法放手。
一滴温热的、不受控制的液体,猝不及防地脱离眼眶,划过他有些松弛的脸颊皮肤,最终落在他的手背上,溅开一朵微小的、转瞬即逝的泪花。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抬起手,有些茫然地看着手背上那点迅速变凉的湿痕。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是自己哭了。
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阵猝不及防的慌乱,甚至有一丝羞赧。他有多久没有流过眼泪了?十年?二十年?上一次无法控制地流泪是什么时候?是父亲因病去世,他在殡仪馆外抽烟时,泪水混合着尼古丁的苦涩?还是陈启明小时候有一次莫名其妙地持续高烧,在医院守了三天三夜,看到孩子终于退烧安稳睡去时,那混合着疲惫与庆幸的、不自觉涌出的泪水?
他几乎是有些粗暴地用手背狠狠擦过眼睛,试图抹去所有软弱的证据,然后猛地坐直了身体。不能哭,他在心里严厉地告诫自己。陈建国,你不能软弱。李婉婷的情绪已经濒临崩溃,整个人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陈启明更是完全沉浸在少年人特有的、剧烈而纯粹的悲伤中无法自拔,几乎失去了所有的活力。如果他这个一家之主、这个家庭的顶梁柱再在这个时候倒下,流露出任何一点脆弱和无助,那么这个家,可能就真的要在这次沉重的打击下分崩离析了。
他必须坚强。必须像往常一样,沉稳、可靠、不动声色。
可是,眼泪这种东西,在某些时刻,是完全不听从理智指挥的。它们像是积蓄了太久太久的山洪,终于找到了一个脆弱的突破口,便自顾自地、任性而汹涌地冲破了所有精心构筑的堤坝和防线。
他不再徒劳地擦拭,只是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任由温热的泪水肆意流淌,划过他不再年轻、刻着岁月痕迹的脸庞,滴落在他熨帖的、价格不菲的衬衫前襟上,留下深色的、不规则的湿痕。在这个无人看见的、昏暗的车库里,在这个绝对私密的、狭小的空间里,他终于可以暂时卸下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坚强,所有身为丈夫、父亲、老板必须承担的责任和面具。他允许自己变回一个纯粹的、会因为失去而心碎的、脆弱的人。
原来他也会疼,也会痛,也会因为一个不会说话、不会抱怨、只是用全部生命来爱他和他的家人的生命的逝去,而感到如此深刻、如此无助的心碎。
原来他并没有自己一直以来所以为的、或者说努力扮演的那么无坚不摧,那么冷静理智。
更多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带着咸涩的泪水味道。
他想起来很多个因为工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