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书。
这日一早,进了办公府衙,褪下披风,递到杂役手里,照往常一样,从柜架上把相关文书理好,放置于案几上,正待提笔时,几个同僚走了进来。
“谢修编几时回的?”其中一人走上前。
谢容拂衣起身,几人相互见礼。
“昨日才回。”谢容回道。
那人又道:“谢修编年纪轻轻,又是外办,又是修编,前途无量啊——”
“当不得,不过是当职尽责罢了。”谢容说道。
其他几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然而,下一刻,这几人走到谢容办公的案几旁,将他整理的文书,兜抱起,走回自己的案桌边。
这些文书一直由他负责,正待开口询问,从外走来一小吏:“谢修编,院直唤你去一趟。”
谢容点了点头,出了轩子,在他走后,适才几人抬头,目光跟着谢容看了会儿,再略有深意地相互对视,然后嗤笑着摇了摇头。
谢容进入另一边屋室,向上拜了拜,问道:“院直找我?”
一鬓发参白的老者见了谢容,示意他坐:“你外办这段时日,手里原有的修编叫另几位接手了。”
谢容神色不变,只是问道:“是,那学生接下来……”
那院直垂下眼睑,不慌不忙地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说道:“眼下各部职司已定,暂无空缺,你手上的公务已有人接手,暂去稽核阁,将近年来的旧卷整理一番。”
谢容听后,立在那里没说话,院直抬眼问道:“还有事?”
“无事。”谢容说罢,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稽核阁,那里面堆积的俱是陈年卷宗,还有年代久远的文集,去那里,皆是一些无关紧要、难以量化的琐碎工作。
待在那种地方,永无出头之日,只怕他先前所编修的文集也不会署他的名字。
他所担心的事得到了印证。
因为陆铭章纳戴缨为妾,那么他和陆婉儿的亲事就要废止,陆铭章这是在压制他,但他不会亲自出手,而是置身事外地利用规则进行合法的、公正的冷处理。
让他有苦说不出,让他的官途在无声无息中枯萎,想到这里,谢容已是自身难保,脑中却横出另一个念头。
阿缨是否知晓,她所面对的是怎样一个人?那凛然端方的表象之下,是算无遗策的诡谲,还有深不见底的城府。
同这样的人日夜相伴,犹如站在深渊边缘,行错一步便万劫不复。
然而,谢容还是想简单了,他以为陆铭章只是打压他,让他知难而退,自寻错处,主动上陆家退亲。
可事实是,陆铭章雷厉风行的风格,根本不会让谢容有任何喘息的余地。
在他于稽核阁整理旧卷时,一个顶大的麻烦找上了他。
廊道上的脚步声停在门前,接着小吏的声音响起:“谢修编。”
光线昏昏的房里,谢容从案后抬头,就见门首下,小吏背光立在那里。
见他抬头,小吏的声音冷冷传来:“直院让你去一趟。”说罢,转身离开了。
谢容看了一眼桌上的文集,搁下笔,怔了一会儿,起身往外走去。
那直院本在同另几名编修议论着什么,见了谢容,众人立马静下声。
“谢编修,你来,看看这个。”直院向谢容招了招手。
另有几名编修见谢容上前,赶紧让出位置,避瘟似的,谢容走上前,看向案上的一卷文集,只见上面有几处圈画。
就在他低头细看时,旁边一人说道:“集贤院乃国家文脉所系,典章容不得半点疏漏,谢编修,你怎的出这种失误。”
“直院,这份文集只是初稿,上面有错漏并不是什么大事,当时学生因离京外办,这文集才没做后续精修。”谢容解释道。
然而,又一人出声:“虽是初稿却也不该粗心至此。”
谢容抬头,看向这些平日同他热络寒暄的同僚们,俱是一副幸灾乐祸地咄咄逼人之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