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墨白望着后视镜里渐行渐远的炮兵阵地,山风送来炮兵们放肆的歌声,他们居然在用德语高唱《德意志高于一切》,他摇了摇头:"德国炮性能再好,也得靠步兵用命换来的射击诸元。"
陶晋初默默递来一张草图,上面是一门可拆解的山地榴弹炮设计图,每个部件都标注了精确的重量。程墨白的手指在"单件最大重量280kg"处停顿了一下,想起马德胜炫耀时说的"全重5。8吨"。
三人不约而同地望向岳麓山南坡,那里埋葬着去年因重炮无法及时支援炮火而被日军全歼的整个步兵连,吉普车转过山坳时,远处又传来炮兵们整齐的操炮口令声。
邱维达摇上车窗,轻声道:"是时候给马胖子上堂课了。"他从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演习计划,特意指了指假想敌坐标,正是湘江水流最湍急的那个拐弯处,那里连德国炮的射击表上都是标注着"不建议射击"的红色区域。
程墨白注意到,邱维达说这话时,陶晋初的嘴角微微上扬,镜片上闪过一丝冷光。
1944年5月28日拂晓时分,长沙城防司令部的操场上弥漫着夜雨后的土腥味,程墨白站在阅兵台上,指尖摩挲着腰间缴获的日军佐官刀,刀柄缠着的蓝布领巾已换成沈书仪新缝的红绸带,台下二十余名被五花大绑的军官跪成一排,每人背后插着块木牌,上面用刺刀刻着"嫖"、"赌"、"逃"等字。
"三营长李德福!"程墨白的声音像刺刀刮过冻土,"昨夜在怡红院包了三个姑娘,用的是全营的菜金!"他甩出一沓当票,纸片雪花般落在李德福面前,那是从当铺搜出的士兵棉衣凭证。
李德福的少校肩章在晨光中晃眼:"程团长,这。。。这是弟兄们自愿孝敬。。。"话未说完,刘志明残缺的左手已扯下他的肩章,独眼里闪着凶光:"孝敬?老子在南京突围时,弟兄们孝敬的是命!"
"二连排长王守财!"程墨白的军靴碾碎地上散落的烟膏,"战前倒卖奎宁,害得疟疾连死了十二个兵!"他猛地掀开担架上的白布,露出具少年士兵的遗体,手腕上还系着母亲求的平安符。
王守财突然扑向程墨白:"我叔是军需处。。。"寒光闪过,郭宝科的佩刀已架在他脖子上,这个留德参谋此刻眼中燃着骇人的怒火:"在德国,这种杂碎该吊在炮管上晒成肉干!"
"现在宣布处置结果,"程墨白抽出花名册,纸页在风中哗啦作响,"李德福降为排长,编入敢死队!王守财送军法处!赵大虎。。。"他顿了顿,看向被绑在机枪架上的彪形大汉,"就地枪决!"
枪声响起的刹那,全团肃立,程墨白走向队列,突然扯开自己的军装,腹部狰狞的弹痕暴露在晨光中:"这道伤,是徐州会战时为掩护伤兵留下的。"他猛地拍响胸膛,"要嫖要赌,先问问这身伤答不答应!"
新兵王二小突然挤出队列,将珍藏的薄荷糖塞进程墨白掌心,少年手指上的冻疮还在渗血,却挺着胸脯喊:"报告团长!我们连的菜金,以后都买手榴弹!"
"解散!"程墨白的声音惊飞城头乌鸦,"明日此时,我要看到全团战壕深三尺!"他走向司令部时,背后传来此起彼伏的镐头凿地声,其中还混杂着李德福声嘶力竭的吼叫:"挖!都给老子往死里挖!"
1944年5月30日正午,平江山地的无线电静默比炮火更令人窒息,20军军长杨汉域攥着被汗水浸透的电文纸,指尖在133师代号"青城"二字上掐出深痕,九战区通信站的电台指示灯疯了似的闪烁,却像哑巴的嘴唇般发不出声音。
"再呼!"杨汉域一脚踹翻弹药箱,箱子里滚出的不是子弹,而是半截带血的学生证,新20师突围时,有个娃娃兵为掩护电台班,抱着炸药包冲进了日军坦克履带。
通讯班长的手指在电键上痉挛,摩尔斯电码的"青城"二字已经发了137遍,突然,电台杂音里跳出个微弱信号,班长刚露出喜色,耳机里却传来日军的明码嘲讽:"贵军133师全体官兵,正在皇军的战俘营开联欢会呢!"
"放你娘的屁!"新20师师长抄起冲锋枪对天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