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启的脸已经不能用“没有血色”来形容,那是一种死人般的灰败。他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郡守手令,这四个字就是一座无法逾越的大山,压碎了他所有的侥幸。
完了,秦少琅再厉害,也只是个民。民,如何与官斗?如何与手握兵权的郡守斗?
他死定了!自己也要被拖下水了!
院墙后,苏瑾死死捂着嘴,眼泪已经不受控制地涌出。她望着那个独自一人,面对百名悍卒的背影,心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和悔恨。
是她,是她写下了那一千两的账目。如果不是她同意,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场灭顶之灾?
就在这所有人都以为秦少琅必死无疑的时刻,秦少琅,笑了。
他没有愤怒,没有恐惧,甚至连一丝凝重都没有。他的嘴角,反而勾起了一抹近乎嘲讽的弧度,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踏平我的庄园?”
他轻轻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喧嚣的杀气,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张校尉,你好大的官威。”
张校尉一愣,他预想过秦少琅会惊慌求饶,或者色厉内荏地负隅顽抗,却唯独没想过,对方会是这副轻蔑的态度。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张校尉被他那眼神激怒,面目狰狞地吼道:“给我上!反抗者,格杀勿论!”
然而,他身后的士兵们,却出现了一丝迟疑。
因为秦少琅接下来的话,让他们握着长枪的手,微微一顿。
“郡守手令,写的是‘查办’,而不是‘屠戮’。”秦少琅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士兵的脸,“陈员外一封血书,连公堂都没过,你们就要杀人满门。各位弟兄,你们拿的是朝廷的军饷,是郡府的兵,不是他陈家的家丁。”
“你们今天踏平了这里,明天史书上写的,就是郡府兵马为一商贾私利,屠戮乡里。这个罪名,是你张校尉一个人担,还是你们所有人一起担?”
一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了那些头脑发热的士兵头上。
他们是兵,不是匪。奉命查案可以,但直接屠庄……这事要是闹大了,他们这些当兵的,绝对是第一批被推出来顶罪的炮灰!
张校尉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没想到秦少琅三言两语,就动摇了他的军心。
“一派胡言!妖言惑众!”他厉声呵斥,试图压下士兵们的骚动,“本官奉命行事,谁敢质疑,就是同谋!”
“奉命?”秦少琅冷笑一声,目光终于转向了那个几乎要缩进地缝里的吴启。
“吴大人。”
这声平淡的呼唤,却让吴启浑身一激灵,仿佛被毒蛇盯上。
秦少琅看着他,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我问你,蓝田县的治安,归谁管?”
吴启嘴唇哆嗦着,下意识地回答:“归……归下官管。”
“我秦家组建乡勇,协助你剿匪,算不算公务?”
“算……算!”吴启瞬间明白了秦少琅的意思,声音不自觉地大了一点。
“那么,”秦少琅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寒冬的冰凌,“一个郡府的司马,带着兵,拿着一张语焉不详的手令,就要在你的地盘上,杀你请来的‘剿匪义士’。吴大人,他这是在打谁的脸?”
“他这是在说,你这个县尉,是个连自己的地盘都看不住的废物!”
“他这是在告诉所有人,你吴启的承诺,你蓝田县衙的公信力,一文不值!”
字字诛心!
吴启的眼睛瞬间红了!
废物!
这个词,比杀了他还难受!他可以贪,可以怕,但他不能被人指着鼻子骂是废物!尤其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
秦少琅给他的那一千两银子,那句“看家护院的狗”的评价,以及那剿匪的泼天功劳,在他脑子里疯狂交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