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始四年的初秋,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扭转了季节的韵律。邺城,这座刚刚沉浸在天下一统、四海升平喜悦中不过年余的帝都,其天空不再有庆典时的五彩祥云与飘扬的旌旗,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铁灰色的、令人心悸的肃杀之气。战旗——玄色的、赤边的、绣着狰狞兽首或苍劲魏字的战旗,在愈发凛冽的秋风中猎猎作响,发出如同撕裂帛布般的尖锐声音。充斥在空气里的,不再是万民欢腾的喧嚣与丝竹管弦的悠扬,而是军队紧急集结时,那一声声沉闷如巨兽心跳的战鼓,以及号角吹出的、穿透力极强、带着苍凉与决绝意味的长鸣。帝国这台庞大而精密的机器,刚刚在荀彧、诸葛亮等人的精心调试下,放缓了征伐的节奏,将主要齿轮转向内政、农桑与文教,此刻,却被北疆骤然升起的烽火与云中郡的血腥惨状狠狠刺激,发出了远比以往更加刺耳、更加高效的战争模式轰鸣。每一个衙门,每一条驿道,每一座军营,都像被上紧了发条,以一种近乎疯狂的速度运转起来。
皇宫之外,那片用于重大典礼和阅兵的巨大广场,此刻已被肃杀的氛围彻底笼罩。深秋的寒风,不再是温柔地卷落黄叶,而是带着来自北方的、提前抵达的刺骨寒意,无情地卷起地上的尘土和枯草,打在脸上,微微生疼。一队队、一营营从冀州大营、司隶卫戍部队,乃至附近郡县紧急征调而来的最精锐魏军,正如同无数条黑色的溪流,克服着秋雨后的泥泞道路,源源不断地、沉默而迅速地开赴至此,并依照严格的军制序列,在军官们嘶哑却不容置疑的口令声中,迅速排列成一个个整齐划一、横平竖直的方阵。放眼望去,玄色的铁甲、皮甲汇成了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沉默的黑色森林,无边无涯,一直延伸到视野的尽头,与灰蒙蒙的天际线融为一体。无数枪戟如林,锋刃在秋日那略显苍白、缺乏温度的阳光下,反射出成千上万点令人心悸的、冰冷刺骨的寒光,仿佛夜空中的繁星坠落凡间,却带着纯粹的杀意。高大的战马,似乎也感应到了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氛,不安地刨动着包裹了铁皮的蹄子,在坚硬的地面上磕出点点火星,喷吐着浓厚的白色鼻息,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嘶鸣。骑兵们则大多沉默着,最后一次检查着弓袋里弓弦的韧性,反复摩挲着马刀的刀柄,调整着鞍鞯的系带,眼神锐利而专注。整个广场上空,弥漫着皮革、钢铁、汗水、马匹的体味,以及一种被强行压制、却又无处不在的、即将喷薄而出的亢奋与肃杀气息,沉重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在广场的中央,一座高达三丈、以粗大原木和厚实木板搭建、周身缠绕着玄色布幔的点将台,早已巍然矗立。台基四周,手持长戟、身披重甲、面无表情的御林军士兵如同铜浇铁铸的雕像般肃立警戒。点将台的最高处,象征着帝王威仪的明黄龙旗与代表大魏国号的玄色火焰边大纛,在秋风中剧烈地翻卷舞动,发出“呼啦啦”的声响,如同战神的咆哮。
吉时已至。
“咚——!咚——!咚——!……”
景阳钟沉重而缓慢地敲响了九下,那恢弘浩大、穿透力极强的钟声,如同无形的波纹,一圈圈扩散出去,声震全城,压过了所有的车马声、人语声,甚至风声,庄严肃穆,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杀伐决断之气。紧接着,由太常寺乐工演奏的、专门用于征伐的《破阵乐》轰然奏响,鼓声如雷,号角悲壮,金铁交鸣,那雄浑而充满力量的旋律,瞬间点燃了广场上数十万将士胸中压抑的火焰。
“陛下驾到——!”
随着宣礼官运足中气,一声悠长而极具穿透力的长喝,整个喧嚣的、如同即将沸腾的巨锅般的广场,瞬间陷入了一种极致的、令人耳膜都有些不适的肃静!数以十万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