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看着周仓、徐晃离去的背影,又望了望南边天地相接处那隐约扬起的、被斥候称为“刘备军行动带起的”尘土,吐掉嘴里的草茎,笑道:“周黑塔这莽夫和徐公明这稳将搭配,一热一冷,够那刘大耳好好喝一壶的了。不过,以刘备之坚韧,关张之万人敌,想一战竟全功,阵前擒杀,恐怕也非易事。我估摸着,最多也就是斩断他几条尾巴,让他更加狼狈些,像被猎犬追撵的兔子一样逃窜。关键是江夏……刘琦那小子,性格跟他爹一样优柔,还有点被他后母和蔡瑁吓破胆的后遗症,他会听他这位看似忠厚、实则步步算计的‘叔父’的,还是听我们这代表朝廷大义、挟新胜之威的‘王师’的?”他语气中带着对刘琦的不屑和对局势的精准判断。
诸葛亮轻摇羽扇,目光深邃如星夜,望向东南方向:“刘琦性情懦弱,缺乏主见,其与蔡瑁等人积怨甚深,对襄阳权力更迭心怀恐惧,此其弱点。如今主公势大,兵威正盛,他或有可能因畏惧而选择投降。然,刘备若至,以其笼络人心之能、宗室身份之情、以及共抗蔡瑁之谊,必极力劝说、甚至胁迫刘琦联合抗我。胜负之数,不在兵力多寡,而在刘琦一念之间。此外,”他语气转为凝重,“还需谨防江东……孙权坐拥六郡,虎视眈眈,绝非坐视荆州易主而无动于衷之辈。其麾下周瑜、鲁肃等人,皆当世俊杰,岂能不窥伺时机?”
刘湛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空气中还残留着昨日烽烟未散尽的淡淡焦糊味道,混合着汉水氤氲的湿气与秋日草木的萧瑟。“传令,大军在襄阳休整三日,消化战果,同时派出使者,招降荆北各郡。三日后,留偏将守襄阳,大军主力,兵发江夏!”他的目光变得坚定而锐利,“我倒要看看,这刘备和刘琦,能在这长江边上,凭借所谓的天险和残兵,撑多久!也要看看,那碧眼儿孙权,敢不敢伸手来碰我这到嘴的肥肉!”
……
就在刘湛于襄阳城头下达追击命令的同时,南下的官道及其周边的田野小径上,一支庞大而混乱、弥漫着悲怆与仓皇气息的队伍,正在秋日的原野上艰难地跋涉。这支队伍构成极其复杂,延绵逶迤,长达数里,如同一条受伤的巨蟒在泥泞中蠕动。
队伍的前方,是衣甲不算齐整、甚至有些破旧,但队列尚算严整、保持着基本警戒的军队,约莫尚有万余人,打着“刘”、“关”、“张”等字号旗帜,但旗帜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中间部分是大量的马车、牛车、甚至人力推车,装载着粮食、军械、帐篷等辎重,车辆吱吱嘎嘎作响,不堪重负。而队伍的两翼和后方,则是密密麻麻、扶老携幼、肩挑背扛着全部家当的百姓。他们面色惶惑,步履蹒跚,孩童的啼哭声、老人的喘息声、妇女的低泣声,与车马的嘈杂声、士兵的催促吆喝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幅乱世流离的悲惨图卷。行动速度异常缓慢,一日能行三四十里已是极限。
队伍的核心,刘备骑在那匹著名的、眼下有泪槽的的卢马上,身形似乎比往日佝偻了几分。他身着洗得发白的旧袍,腰悬双股剑,原本宽厚温和的面容,此刻因连日的奔波、焦虑和寝食难安而显得异常憔悴,眼角的皱纹深刻如刀刻,鬓角甚至隐约可见几丝仓促生出的华发。他不时勒马回望北方,眼神中充满了疲惫、悲怆、不甘,以及一丝对未来的深深忧虑。他的身边,一左一右,正是义薄云天的关羽和性情火爆的张飞。
关羽面如重枣,卧蚕眉紧紧拧成一个疙瘩,丹凤眼微眯着,寒光内敛,手中那柄威震天下的青龙偃月刀倒拖在地,冰冷的刀锋在秋日阳光下偶尔反射出令人心寒的光泽。他沉默寡言,但紧握刀柄的、骨节分明的大手,以及微微起伏的胸膛,显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与压抑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