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的咆哮声,在数里之外便能听闻。
时值初秋,本该是天高云淡、五谷丰登的时节,但在这黄河岸边的广袤平原上,却只有一片肃穆的荒凉与压抑。
在这片饱受蹂躏的土地上,三座庞大得如同怪兽巢穴般的营寨,呈鼎足之势,遥遥对峙。
无数旌旗如同诡异的森林,在各自治下的营盘上空猎猎作响,营垒连绵,刁斗森严,鹿砦、壕沟、望楼、箭塔林立,构成了一幅冰冷而壮阔的战争画卷。那凝聚了数十万人马的森然杀气,如同阴云,笼罩四野,惊得飞鸟绝迹,走兽遁形,连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沉重。
刘湛的大军营寨,坐落在战场西面,背靠着一片可以提供些许依托的、起伏的土塬。
整个营盘扎得极稳,显然是经过精通兵法的将领精心规划。外围的壕沟挖得既深且宽,底部甚至还插着削尖的竹木;以粗大原木制成的栅栏,连接处都用铁箍加固,坚固异常;营内通道规划井然,各区功能分明,刁斗之上,哨兵的目光如同鹰隼,警惕地扫视着远方。中军大帐内,气氛却并不比帐外那无形的杀阵轻松多少。巨大的帐幕隔绝了外间的风声与黄河的咆哮,却也聚拢了决策者们心头的压力。
刘湛已卸去了那身象征主帅身份的、沉重而华丽的明光铠,只着一身便于行动的玄色紧身戎装,更显精干。他站在一张由数块木板临时拼凑而成的巨大简易木图前,上面用木炭粗略却清晰地勾勒出黄河河道、以及三方庞大营垒的大致位置和周边关键地形。他的指尖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缓缓划过代表袁绍那连绵百里营地的蓝色标记,那一片蓝色,仿佛带着冰封千里的寒意;指尖又掠过代表曹操营地的、显得局促而暧昧的褐色 区域;最终,落回了代表己方的、如同磐石般坚定的黑色标识上。他的眉头不自觉地微微蹙起,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仿佛在衡量着这图上每一寸土地可能付出的代价。
“奉孝,文和,”刘湛的声音带着一丝连日来殚精竭虑、奔波督师后的沙哑,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却依旧如同浸在寒潭中的黑曜石,锐利而清明,他目光并未离开木图,仿佛在对着图上的敌人发问,“依你们看,此刻,北岸的袁本初,还有旁边那位‘老朋友’曹孟德,他们的中军大帐里,究竟在琢磨些什么?是迫不及待想要一口吞掉我们,还是……在打着其他更精明的算盘?”
郭嘉盘腿坐在铺在地上的一张旧胡毯上,姿态看似随意,甚至有些懒散。他面前摆着一副似乎永远也下不完的棋局,黑白棋子错落,如同战场上的两军对垒。闻言,他头也不抬,仿佛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方寸棋盘之中,只是随手将一枚光滑的黑子,“啪”地一声脆响,精准地按在棋盘某个看似无关紧要、实则可能暗藏杀机的位置上。那动作,随意得仿佛不是在弈棋,而是在随手摁死某个碍眼的敌军小卒。
“袁本初?”他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他那几十万大军,此刻正像一群挤在一起过冬的肥硕田鼠,猬集在北岸,营寨连绵怕是有上百里,光是埋锅造饭的烟火,估计都能把天熏黑半边。这会儿嘛,咱们的袁大将军,八成正在他那宽敞得能跑马的中军大帐里,一边享受着美人歌舞,一边听着郭图、审配那群专擅阿谀奉承的马屁精,唾沫横飞地吹嘘什么‘泰山压卵’、‘势如破竹’,畅想着如何一战而定乾坤,风风光光地把咱们赶回潼关吃土呢。”
他顿了顿,拿起旁边那个似乎永远也喝不空的酒葫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