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冬日,总带着一种浸入骨髓的阴冷。
寒风如同无形的刀子,沿着宽阔而略显空旷的街道穿梭,卷起地上残留的枯叶和尘土,发出呜呜的咽鸣,掠过未央宫残缺的飞檐,带来远方渭水的潮湿水汽,更添几分刺骨的寒意。
大将军府内,却是一番与外间截然不同的景象。
尽管府邸本身也带着战火留下的痕迹——某些廊柱上的刀剑创口尚未完全修补,庭院中一些名贵花木只剩枯桩——但内部已然秩序井然。
回廊下,甲士按刀肃立,呵出的白气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凝成白雾;往来穿梭的吏员抱着厚厚的文书卷宗,步履匆匆,脸上带着忙碌与谨慎交织的神情。
正堂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
上好的银骨炭在精铜兽炉中静静地燃烧,散发出持久的暖意,有效地驱散着从雕花木窗缝隙中不断渗入的、试图侵蚀一切的寒气。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木燃烧的清香,与砚台中新磨墨锭的浓郁墨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独特而肃穆的氛围。
刘湛端坐在宽大的紫檀木书案之后,身披一件玄色貂裘,更衬得他面容沉稳,目光深邃。
他正凝神批阅着堆积如山的文书,来自关中各地郡县的民生汇报、来自东方诸侯或明或暗的动向探报、来自朝廷内部诸多需要裁决的事务……朱笔在他手中时而停顿思索,时而流畅批示,每一次落笔都关乎着这片土地上无数人的生计与命运。年轻的眉宇间,已悄然爬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手握权柄、肩负重任的专注与沉凝。
下首,荀衍正与几名属吏低声核对着钱粮赋税的账目,算盘珠子在他指尖拨弄下发出清脆而有规律的声响;贾诩则独自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捧着一卷不知名的古书,仿佛超然物外,但偶尔抬起眼帘扫过堂内众人时,那深邃的目光中却似乎洞悉一切;而郭嘉,最是闲适,他斜倚在铺着厚厚毛皮的坐榻上,面前摆着一副未竟的棋局,自己与自己对弈,一手捻着棋子,另一只手则习惯性地摩挲着腰间那个似乎永远也喝不空的酒葫芦,眼神飘忽,不知在思索着棋局,还是在谋划着更远的天下大势。
府外远处的街道上,隐约传来豫州军巡逻队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以及偶尔响起的、属于市井的、渐渐复苏的零星喧嚣——小贩的叫卖、车马的轱辘声、甚至是孩童追逐的笑闹。
这一切,都显示着这座饱经创伤的帝都,正在以一种缓慢而艰难的速度,试图恢复往昔的生机与活力。
然而,一种无形的、沉重的压力,始终如同这冬日的阴云般,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驱之不散。这压力的源头,清晰无比——东方。那个坐拥兖豫、虎视中原的曹操,如同一头暂时收敛爪牙、蛰伏于巢穴的猛兽,虽然此刻安静,但其存在的本身,就是一种巨大的威胁。谁也不知道,这短暂的平静能持续多久,那头猛兽何时会再次露出锋利的獠牙。
“报——!”
一声急促而洪亮的通报声,骤然打破了书房内相对宁静的氛围。一名身披风尘、皮甲上还沾着泥泞与霜渍的斥候,在亲兵的引领下,快步闯入堂中,带进一股外面的寒气。他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因为长途奔驰而带着明显的沙哑与急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