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抬头这天的风,果然带着点不同往日的暖意,像一只粗糙却温柔的手,拂过白沙洲刚刚苏醒的黄土地。
冻土化了,踩上去软乎乎的,带着一种久违的弹性,深褐色的泥泞里还倔强地戳着去年收割后留下的麦茬,硬硬的,硌着鞋底,却让人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踏实。
罗明一大早就站在了这块属于他、更属于整个家庭的宅基地上,手里紧紧攥着一卷工地借来的石灰粉。
那粉细得像精白面,风一吹就扬起一小片白雾,沾在他的旧工装裤上,留下浅浅的印记。
他等着,看着这片曾经荒草丛生、如今即将承载他所有希望的土地。
张建军的施工队来得比他预想的还早。
柴油皮卡的引擎声打破了清晨的宁静,工人们利落地卸下水准仪、经纬仪、钢卷尺和成捆的钢筋。
一个年轻的小工正蹲在地上,眯着一只眼,小心翼翼地校准着那台崭新的电子水准仪。
一道醒目的红色激光线“唰”
地投射在湿润的土地上,像一条笔直的红绳,精准地切割着空间。
罗明下意识地展开手里那张被摩挲得有些软的宅基地批文,白纸黑字打印的数字坐标,与地上那道冰冷的激光线,竟对得严丝合缝,仿佛命运早已在此刻排演过无数次。
“撒灰线喽!”
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是张建军手下的老瓦工老赵。
他吆喝着,熟练地抓起一把石灰粉,手腕一抖,雪白的粉末便顺着那道红色激光线均匀地飘洒开来。
粉末落地,迅勾勒出一条清晰、不容置疑的白线。
罗明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白线,看着它蜿蜒伸展,丈量,圈定。
东侧预留出12米宽的平整区域——那是轮椅通道,未来父亲进出家门的生命线;往西,是82平方米坚实方正的主房基,承载着遮风避雨、安身立命的承诺;最南边,特意留出了一块约8平方米的不规则小方块,泥土还带着天然的湿润——那是给母亲预留的小菜地。
罗明知道,母亲的心离不开土地,离了那点亲手侍弄的葱蒜青菜,她的心里就会空落落的,像缺了一块。
这小小的菜园,是她精神的锚点。
灰线落定的瞬间,罗明的心猛地一颤。
眼前这片被白线圈出的、轮廓分明的118平方米土地,瞬间与记忆重叠。
他清晰地记得第一次独自来看这块地时的景象:深秋,半人高的枯黄野草在寒风中萧瑟起伏,淹没了路径,荒凉得让人心头紧。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进去,裤脚被露水和草籽打湿,心里盘算着父亲日渐衰弱的身体、母亲无言的担忧、女儿欣欣对“新家”
的懵懂期盼,还有妻子李秀云操持老小、日渐憔悴的脸庞。
那时的茫然与沉重,此刻竟化作了眼前这条清晰的白线,有了具象的形状,有了“家”
的雏形。
一种混杂着辛酸、期待和巨大责任感的暖流,猝不及防地冲上他的鼻尖。
他掏出手机,屏幕被手指上的石灰粉蹭白了一小块。
拨通了李秀云的电话。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水准仪“滴滴”
的校准提示音,还有工人们搬运模板、铁锹铲土的叮当声,背景音充满了生机勃勃的嘈杂。
“秀云,”
罗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又异常清晰,“批文都齐了,灰线也撒好了。
张队说了,下周三,准时动工!
五月底,最迟六月初,咱们就能搬进来!”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东侧那道代表轮椅通道的白线上,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了一种工地经理特有的精确,“轮椅通道我特意交代了,铺1o公分厚的水泥,用c25标号的,跟咱工地上的主通道一个标准,结实,下雨天也绝对不滑溜,爸推着轮椅走,稳稳当当。”
“真的?太好了!”
李秀云的声音瞬间拔高,裹着几乎要溢出来的雀跃,背景里还夹杂着女儿欣欣脆生生的喊叫:“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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