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兵,不再是呆呆地望着远方,而是就着岗楼上昏暗的马灯光,用手指头在柱子上划拉。
炊事班的火头军,烧火棍都不老实,总在灶台的灰上写写画画,写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名字,歪歪扭扭,像被炮弹炸过的蜈蚣。
孔捷巡夜,路过一间刚修好的屋子,听见里面有动静。
他捅破窗户纸一看,鼻子差点没气歪了。
几个一营的老兵,正围着一盏油灯,脑袋凑在一起。
他们没赌钱,也没擦枪,而是在一张缴获的日本包装纸上,用木炭头,歪歪扭扭地写着四个字。
“牛肉罐头”
。
为的正是那个刀疤脸,他指着那四个字,一脸神气地对旁边几个兵吹嘘:“看见没?田先生说了,这就是咱昨天吃的那玩意儿!
学会这四个字,以后再缴获了,谁也别想蒙咱!”
孔-捷看得是又好气又好笑,他一脚踹开门:“好啊你们几个!
有这功夫,怎么不去多练练拼刺?这玩意儿能帮你们挡子弹?”
几个老兵吓了一跳,看见是孔捷,刀疤脸嘿嘿一笑,把那张纸宝贝似的揣进怀里:“报告孔副团长!
俺寻思着,这认字跟拼刺也差不多。
拼刺,是一刀捅一个准。
认字,也是认一个字,就往脑子里捅一个准。
多捅几个,脑子亮堂了,捅鬼子也更狠!”
孔捷让这话给噎得半天没说出话来,最后只能骂骂咧咧地走了。
他找到李云龙,把这事儿当笑话一说。
李云龙正就着月光擦他的驳壳枪,听完后,擦枪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娘的,”
他嘟囔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谁,“还真让这女秀才给整出点名堂来了。”
又过了两天,赵刚找到了田雨。
他没提识字班的事,而是递给她一本小册子。
“这是……?”
田雨接过来,现是一本手抄的笔记,字迹很清秀。
“老李的‘老底’。”
赵刚笑了笑,“我刚来独立团的时候,为了了解他,整理的一些东西。
从他过草地时怎么用半袋炒面换了一挺机枪,到他怎么在被服厂当厂长时,把一个团的棉衣硬是做成了一个半团的。
他这个人,就是一本乱七-八糟的账。
你既然要写他,写独立团,光看他骂人、打仗可不行。”
田雨翻开本子,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看到了深夜。
她看到了一个她完全不认识的李云龙。
一个在零下四十度的雪地里,把自己的棉衣扒下来给小战士穿,自己差点冻死的李云-龙;一个为了给牺牲的警卫员报仇,带一个排硬是端掉鬼子一个炮楼的李云龙;一个打仗前总要亲自去阵地前沿,把每一寸土地都记在心里的李云龙。
赵刚的记录很客观,没有一句赞美,全是事实。
可正是这些不带感情的事实,拼凑出了一个无比鲜活的、矛盾的男人。
他混蛋,他无赖,他狡猾,可他骨子里,却把手下这帮兵,当成了自己的命。
田雨合上本子,看着窗外操场上,李云龙还在亲自带着人进行夜间摸哨训练的模糊身影。
她忽然明白了赵刚的意思。
李云龙在教室里写下“杀敌”
,不是因为他嗜血,而是因为他知道,只有学会“杀敌”
,这帮穿着单衣、拿着破枪的农民,才能在战场上活下来,才能有机会去“保家卫国”
,才能最终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
他的逻辑,简单、粗暴,却也是这片被血浸透的土地上,最直接的真理。
第二天,识字班上课。
李云龙又跟个门神似的杵在门口。
田雨走上讲台,在黑板上,写下了两个字。
“地图”
。
她没讲这两个字怎么写,而是从挎包里,拿出一张缴获的、画着平安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