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题结束,筋疲力尽的考生们或喜或悲地散去。
嬴政却未召见任何人,也未返回宫殿。
我忽见高台上那袭玄色大氅缓缓落地,取而代之的是一身粗布短褐。
我的心猛地一震——他要做什么?
他独自一人,缓缓登上那座高台。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脱下玄色大氅,令侍从取来一套普通考生的短褐换上。
然后,他走进了那片狼藉的沙盘区。
他拿起水准仪,笨拙却无比认真地重复着轲生的动作。
指尖抚过青铜支架,微微颤抖,额角沁出细汗,在冷风中迅速冷却。
他拾起破碎的陶片和竹管,对着墨鸢留下的图纸,一点点尝试着拼接。
粗盐撒入陶瓮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春蚕食叶。
他就那样,一个人,在渐渐昏暗的天光与摇曳的火光中,将今日所有的考题,亲手做了一遍。
当他将最后一张写满估算数字的答卷交予墨鸢验核时,整个章台宫广场,寂静得能听到雪花落地的声音——轻如绒羽,却重若千钧。
我站在廊下的阴影里,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心中一片滚烫。
我明白,他正在用这种最直接、最震撼的方式,向整个帝国宣告:朕定下的新规矩,连朕自己都能做到。
这个帝国通往未来的门槛,连皇帝都能跨过去,你们,又凭什么不敢试?
夜风卷起广场上的旗帜,发出沉闷的呼啸,如同远古巨兽的低吟。
而我知道,那些藏在宫墙阴影里的目光,早已不再盯着这张沙盘——他们看见的是未来的官职、权力的洗牌,以及一个不再仅属于诗书世家的新世界。
这一夜的风雪,不过是战鼓擂响前的第一声闷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