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候啊,风暴的中心,反而最是平静。
咸阳城里依旧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盯着我们。但真正的变革,其实已经在千里之外,悄无声息地开始了。
三天后,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军报,竟然直接送到了我的案头!
是陇西郡守写来的奏报,字迹潦草得都快飞起来了,可见他写的时候有多激动。
信里说,有两名戍边的士兵无意中得到了一卷没有名字的书册,居然照着上面的图示,在已经上冻的硬邦邦的土地上,用几根木头和一块破旧的油布,搭起了一个简陋的暖棚!
才过了十天,棚子里竟然真的长出了绿油油的菜苗!
这件事把整个军营都惊动了,当地的县令亲自跑去看,当场就震惊地问:“这……这难道是天降的神谕吗?”
我把那份军报凑到烛火前,看着火苗一点点把它吞没,化成灰烬。
神谕?
不,这只是知识最朴素、最原本的力量罢了。它一直都在那里,只是以前被埋没了。
五月二十一,是巡讲团出发的日子。
我亲自把他们送到了咸阳城外十里处的长亭。
一百名年轻的面孔,穿着利落的劲装,背上背着沉甸甸的木箱。那箱子里装着的,就是他们未来要去改变一方水土的“武器”——精巧的榫卯模型、封装好的病虫害标本、刻度清晰分明的测量尺……
轲生,那个曾经只知道埋头种地的农家少年,如今眼神里充满了坚毅。他担任关中线的领队,要把新的耕作法传遍八百里秦川。
墨鸢,墨家最后的传人,目光沉静得像深潭的湖水。她将带队前往河东,要用新的水力器械和堤坝修筑方法,去驯服那条脾气暴躁、经常泛滥成灾的黄河。
乐正音,出身医家的小姑娘,则带着满满一箱的药材和处理外伤的工具,北上雁门关,为那些常年被冻疮和风寒折磨的边防将士带去希望。
临别前,我没有说什么慷慨激昂的大道理,只是看着他们一张张年轻又充满决心的脸,一字一句地叮嘱:“记住,你们不是去传什么虚无缥缈的道,是去播种火种。如果遇到有人阻拦,不用浪费口水跟他们争辩——直接做给他们看!”
话音刚落,一阵急促得像是催命符一样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尘土飞扬。
一匹快马疯了一样冲过来,在众人面前猛地勒住,马儿扬起前蹄,发出嘶鸣。
马上的人几乎是滚下来的,竟然是淳于明!
他那一身儒衫沾满了尘土,发冠歪歪斜斜,脸色苍白得跟纸一样,没有半点血色。
他跌跌撞撞地冲到我面前,没有丝毫犹豫,“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双手高高举起一个黑漆木盒。
“山长!”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甚至带着一丝血腥气,“我父亲……他藏书阁里,有一卷《周髀算经》的孤本残卷,上面记载了早就失传的‘勾股环矩’算法……我……我连夜把它抄录了下来,今天,献给学宫!”
我没有立刻去接那个盒子,目光像刀子一样,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你这么做,就不怕被你父亲,被整个淳于家族,当成叛徒,逐出家门吗?”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又像是刚刚痛哭过一场。
他毫不避讳地迎上我的目光,一字一顿,斩钉截铁地说:“如果接近真理的道路,必须要经历背叛,那我宁愿……做一个不孝之人!”
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终于伸出手,稳稳地接过了那只沉甸甸的木盒。这盒子的分量,比想象中还要重。
六月初一,大雨滂沱。
第一座“答疑灯楼”在陈郡正式落成了。
那是一座三层高的木楼,就建在城中最热闹的十字路口。
入夜后,暴雨一点停歇的意思都没有,但灯楼顶层那盏巨大的、铜尺形状的灯笼,却顽强地被点亮了。温暖而坚定的光芒,硬是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