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门外，天色已然大亮。溥仪端坐在特意加高的御座上，小小的身躯裹在明黄色的龙袍里，努力维持着威严的坐姿。但不断交换叠放的双腿，以及偶尔因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骚动而微微侧耳的小动作，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焦灼。李德全侍立一旁，眼神里满是担忧，既忧心南苑的局势，也心疼年幼的皇帝如此劳心劳力。

“南苑……还没消息吗？”溥仪忍不住又问了一次，声音带着孩童特有的清亮，却努力压制成沉稳的调子。

“回皇上，张公公尚未有新的消息传来。聂军门已调派兵马，将南苑周边围得铁桶一般，定叫那贼子插翅难飞。”一个军机章京连忙回禀。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只见小德张气喘吁吁地跑来，袍角沾满了泥土草屑，额头上还有一道被树枝划破的血痕。

“皇上！皇上！”小德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也顾不上礼仪，急声道：“奴才无能！让那‘鹫’的同党……服毒自尽了！”

原来，他们在树林里抓住了那个发射信号弹的诱饵，但对方极其悍勇，在被制服的前一刻，咬碎了藏在牙齿里的氰化物胶囊，瞬间毙命，没能留下任何活口。

“服毒？”溥仪的小拳头猛地攥紧，“查！查他身上所有物品！查他的来历！”

“奴才已经查过，”小德张脸色发白，“此人身上除了那枚手雷和信号弹，别无长物。衣物是普通市布，没有任何标记。面容……也被他临死前自己抓毁了数道，难以辨认。但看其身形骨骼和使用的武器，绝非中土人士，定是倭寇派来的死士！”

线索似乎就此断了。溥仪的小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敌人如此狠辣决绝，计划周密，这绝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破坏行动。

“军营内部呢？可有异常？”他追问，心中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军营内部已经戒严，正在逐一排查。目前尚未发现异常……”小德张话未说完，突然，又一个内务稽查司的探子连滚爬爬地冲了过来，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公……公公！不好了！军营……军营西侧蓄水池附近，发现……发现一个形迹可疑之人，被打水的伙夫发现，他……他正要往池子里倒东西！”

“什么？！”小德张霍然起身，头皮一阵发麻！目标不是军火库，是水源！

溥仪也猛地从御座上站起，心跳骤然加速！投毒！这才是真正的杀招！

“人呢？抓住了吗？”小德张厉声喝问。

“抓……抓住了！兄弟们正在审问！但他嘴硬得很……”

“审问？还审问什么！”溥仪稚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与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杀意，“立刻封锁所有水源！已取用的水全部倒掉！全军即刻起，饮用开水，不得饮用任何生水！还有，把那个投毒的贼子，给朕……给朕凌迟处死！悬首示众！”

他气得小胸脯剧烈起伏，脸色涨红。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刻意模仿成人沉稳的孩童，而是真正被触怒了逆鳞的帝王。竟然想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残害他的将士！

“嗻！奴才遵旨！”小德张也被小皇帝瞬间爆发出的戾气吓了一跳，连忙领命，连滚爬爬地跑去传令。

一场潜在的灾难，在最后关头被侥幸阻止。但南苑军营，乃至整个京城的防卫漏洞，也因此暴露无遗。敌人的渗透能力，远超预估。

经此一吓，溥仪感到一阵后怕和深深的疲惫。他重新坐回御座，小手有些发凉。李德全连忙奉上一杯参茶，小声劝慰：“皇上息怒，龙体要紧。贼人已然伏法，军营无恙便是万幸。”

溥仪接过参茶，却没有喝。他闭上眼睛，努力平复翻腾的气血和那一丝属于六岁身体的惊悸。他不能乱，更不能怕。

“传朕旨意，”他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京城内外，所有军营、衙门、重要仓库之水源、粮秣，即日起由内务稽查司会同步军统领衙门，实行双重监管，每日查验！凡有疏漏者，主官连带同罪！”

“另，命格物院，加紧水质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