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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仰头喝干杯中酒,忽然说:“今天来的那个人,叫王志强,当年是我手下最小的兵,才十六岁。”
老文书的手一抖,酒洒了一半:“那你为什么不认他?”
“怎么认?”傅水恒反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告诉他,我当年确实应该死在那场战斗里,但不知怎么回事,醒来就到了这个时代?他会信吗?就算信了,对我、对他、对这个时代,又有什么好处?”
老文书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傅水恒的话太过离奇,他一时无法消化。
“那后山那些坟...”老文书忽然想到什么。
“其中有一个,本该是我的。”傅水恒轻声说,“1944年4月7日,南山坳阻击战,我们一个排阻击日军一个大队,坚持了六个小时,全排阵亡。村民把我们埋在了一起。”
老文书感到后背发凉:“可是...可是你怎么会...”
“我不知道,”傅水恒摇摇头,“我只记得子弹打中胸膛的剧痛,然后是一片黑暗。等我醒来,已经是在1992年的池溪村后山,身上的军装变成了普通百姓的衣服,伤口不见了,年龄也回到了二十出头。”
他顿了顿,苦笑道:“也许这就是老天爷给我的一次机会,让我有机会为战友们做点什么。”
老文书终于明白,为什么傅水恒对那片无名墓地如此执着,为什么他坚持要修十六座墓碑,为什么他每年的祭扫都如此郑重。
那不是出于普通的敬意,而是跨越生死的战友情。
从那天起,老文书对后山那片墓地也有了不一样的感情。他不再把它看作是傅水恒的个人执念,而是整个池溪村应该共同守护的记忆。
2001年,傅水恒决定在墓地旁建一个小型的纪念馆。他几乎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收集与那场战斗相关的史料和文物。
村里有人不理解:“傅老师,你把钱都花在这上面,以后养老怎么办?”
傅水恒只是笑笑:“我有手有脚,饿不死。”
纪念馆建成那天,傅水恒请老文书帮忙写了一副对联:
“青山有幸埋忠骨,绿水无弦颂英魂”
横批:“永志不忘”
开馆仪式上,傅水恒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意外的事——他请来了村里所有的学生,给每一座墓碑系上红领巾。
“记住,”他对孩子们说,“没有这些人,就没有今天的池溪村,也没有你们安静读书的日子。”
那一刻,老文书看见傅水恒眼中闪烁的泪光。
随着时间推移,傅水恒的身体大不如前。但他依然坚持每年的清明祭扫,只是需要老文书搀扶着上下山。
2005年清明,傅水恒的身体已经很差,走路都颤颤巍巍。大家都劝他不要上山了,但他坚持要去。
那天,他在战友的墓前坐了很久,跟每一座墓碑说话,就像和老朋友聊天一样。
“大刘,你最爱抽的烟,我给你点上了。”
“小李,你说等打完仗要回家娶媳妇的...”
“老王,你说要看着我当连长的...”
老文书站在不远处,听着这些片段,心中酸楚。
下山时,傅水恒在最后一级台阶上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老文书赶紧扶住他。
“老文书,”傅水恒喘着气说,“我要是走了,这墓地...就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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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文书郑重地点点头:“你放心,池溪村的人会一直守着的。”
第二年春天,傅水恒安详地走了。遵照他的遗嘱,骨灰就撒在后山的墓地周围,不立碑,不留名。
他说:“我能陪战友们这么多年,已经是天大的福分。”
......
“老文书,天快黑了,回去吧。”李建国的声音把老文书从回忆中拉回现实。
夕阳已经沉入西山,最后一缕余晖照在后山那片墓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