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宁宫皇长子降生、赐名“祁镇”的喧嚣尚未散去,都察院御史于谦直谏下诏狱的惊雷又炸响朝堂,将这表面的喜庆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暗流顷刻间化为汹涌的波涛,拍打着紫禁城朱红色的宫墙,也冲击着每一位局中人的心。北京城笼罩在一种奇异的氛围里。
汉王世子朱瞻坦所居的府邸,虽不在风暴的中心,却也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无处不在的压抑。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朱瞻坦眉宇间的忧色与焦灼。他负手立于窗前,望着庭院中枯枝上最后几片顽强抵抗寒风的残叶,心思早已飞到了那座阴森恐怖的诏狱。
于谦!那个名字如同烙铁般烫在他的心头。离京前,父王密室中的叮嘱言犹在耳:“坦儿,此去京师,如入龙潭。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若遇真正难解之局,或可留意一位名叫于谦的御史。此人性情刚直,心有经纬,或可……倚为一道清流,暂庇其身。” 父王当时说得含蓄,但朱瞻坦明白,这是为他埋下的一步暗棋,一个在危急关头或可借力的“正人”。入京以来,他谨记父命,虽深居简出,却一直通过各种渠道默默关注着这位官职不高、却以风骨闻名的言官。他欣赏于谦的铮铮铁骨,更知此人若运用得当,未来或可成为制衡朝中某些势力的关键。
可如今,这道“清流”,这道父王为他预留的“屏障”,竟因直言获罪,身陷囹圄!而且罪名是如此敏感,直接触怒了登基以来顺风顺水的皇兄!朱瞻坦怎能不急?这不仅关乎一个正直官员的生死,更可能打乱父王深远的布局,甚至……让他失去一个潜在的、重要的依仗。
“世子殿下。”一声沉稳的呼唤打断了他的思绪。朱瞻坦回头,只见府邸伴读、原“求是书院”的精英(汉王精心挑选派送到世子身边),年近三旬、面容清癯的徐浒,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站在身后,手中捧着一份礼单。
“徐先生。”朱瞻坦收敛心神,示意他坐下。
徐浒将礼单轻轻放在案上,低声道:“殿下是为于御史之事忧心?”
朱瞻坦叹了口气,并不隐瞒:“于御史刚正不阿,此番下狱,只怕凶多吉少。孤……心中难安。”
徐浒目光微闪,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冷静与谋略:“殿下仁厚。然,此时贸然为于御史发声,非但救不了人,恐将引火烧身,正中某些希望局面更乱之人的下怀。”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朱瞻坦眉头紧锁。
“非也。”徐浒轻轻推了推桌上的礼单,嘴角泛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殿下,皇长子诞育,乃国之喜事。您作为汉王世子,于情于理,都该入宫恭贺。何不借此机会,以进献贺礼为名,入宫一探虚实?至少……要亲眼看看,乾清宫里的那位陛下,如今……到底是何心情?”
朱瞻坦心中一动,看向徐浒。徐浒继续道:“属下已备下几份薄礼,呈献陛下、太后、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及新诞的皇长子。礼物不求贵重,重在应景、贴心,彰显殿下恭顺之心。尤其是给皇长子的那份……或许,能让陛下感受到殿下的‘赤诚’。”
朱瞻坦瞬间明白了徐浒的深意。这是以贺喜为幌子,行探查之实。既能全了礼数,堵住悠悠之口,又能亲身感受宫内的气氛,判断皇兄的真实态度和事情的严重程度,或许……还能在于谦这件事上,捕捉到一丝转圜的契机。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点了点头:“先生所言极是。就依先生之计。”
翌日,朱瞻坦身着合乎规制的世子朝服,带着精心准备的礼物,在内侍的引导下,再次踏入了他既熟悉又陌生的紫禁城。他首先去了仁寿宫向张太后请安,献上据说有安神补气之效的珍稀药材和玉如意,言辞恳切,恭祝太后凤体安康。张太后神色平静,言语温和,但那双阅尽沧桑的眼睛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忧虑,只是淡淡勉励他安心读书,莫问外事。
接着,他来到坤宁宫。宫殿内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冷清与压抑。胡皇后强打精神接待了他,脸色苍白,笑容勉强。朱瞻坦献上几匹江南进贡的、花色雅致柔软的云锦,说是给皇后娘娘裁制新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