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满灰尘、蛛网和鸟粪的窗前。凛冽的寒风刮过她苍白的脸颊,吹乱了鬓角几缕未束起的青丝,她却浑然未觉。
她手中紧握着一具沉甸甸的单筒望远镜——那是军械府特制的精品,冰冷的金属镜筒紧贴着她的掌心,汲取着她微薄的体温。
此刻,镜筒牢牢对准的方向,正是“龙骸”号高耸的船舷,和船舷边那个深蓝色的身影。
视野被精密的镜片压缩、拉近、锁定。
她清晰地看到炎思衡因用力而爆出青筋的手;看到他线条冷硬的下颌紧绷如铁;看到他微微垂下的眼睫,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深重的阴影…还有,他军装下,似乎因情绪激荡而隐隐洇出的一小片血迹——那是因为伤口崩裂而渗出的血吗?
望远镜的视野微微移动,掠过下方码头。那个小小的、狼狈不堪的火红身影,正仰着脸,撕心裂肺地哭喊着什么。即使听不见,那姿态中的绝望与孤勇,也足以穿透冰冷的镜片,狠狠刺入人心。
随着一声“启航”,宣布了“龙骸”号的远航,炎思衡最终缓缓转过身,准备彻底走入船舱深处的那一刻,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落掉在冰冷的地面上。
刘芷兮的身体不自觉地开始颤抖。她缓缓移开眼前的望远镜。更多的温热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争先恐后地坠落。望远镜中那个即将消失的深蓝色背影,扭曲、变形,最终融化在淡淡的雾气中。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痛得她无法呼吸。那痛楚尖锐到,瞬间勾起了秋狩谷地中飞溅的鲜血、十年前枯树洞外少年浴血的身影……无数染血的画面在她混乱的脑海中轰然炸开、重叠!
“呃……”一声压抑到极致的痛苦呜咽从她紧咬的牙关中逸出。她抬手捂住了嘴,身体因剧烈的情绪冲击而微微佝偻,另一只手中紧握的东西却在此时,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刺痛!
是那个小小的白瓷药瓶。
她一直贴身藏着,里面装着对外伤有奇效的药膏。瓶身圆润冰凉。此刻,她却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攥着它!纤细的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扭曲变形,苍白的皮肤下隐隐透出了血管。仿佛要将这小小的瓷瓶,连同里面承载的所有无法言说、无处安放的心意和痛楚,一起捏碎在这冰冷的风中!
“咔……嚓……”
一声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响起。
坚韧的瓷瓶,终究抵不过血肉之躯在痛苦下爆发出的力量。一道细密的裂痕,瞬间爬满了光滑的瓶身!
紧接着,是更清晰的碎裂声。
锋利的碎瓷边缘,瞬间割破了她柔嫩的掌心!
温热的鲜血,混合着瓶内淡青色的粘稠药膏,从她紧握的指缝间缓缓渗出,沿着苍白的手腕蜿蜒而下,一滴、一滴,落在脚下厚厚的、积满尘埃的塔楼石板上。鲜红与淡青诡异地交融,在灰白的尘土中晕开一小片刺目而绝望的图案。
痛吗?掌心的刺痛,如何抵得过心头那被生生撕裂的万分之一?
她只是死死地、更紧地攥着那堆染血的碎瓷,仿佛那是连接着某个人的唯一支点,任凭鲜血与药膏混合的液体沿着手腕滑落,滴答作响。泪水无声地汹涌,冲刷着苍白的脸颊,留下冰冷湿亮的痕迹。寒风吹过,带走泪水的温度,只留下更深的刺痛。
她像一座被遗忘在时光废墟中的玉雕,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无声地碎裂、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