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墅一楼的书房,厚重的丝绒窗帘已经拉上,隔绝了外界渐浓的夜色。
一盏黄铜台灯在红木书桌上投下温暖的光晕,照亮了摊开的地图和几份文件。
空气里弥漫着雪茄的醇香和淡淡的普洱茶味。
杜月笙坐在主位的太师椅上,一身藏青色绸缎长衫,手里盘着两个油光水滑的核桃,神色看起来比在上海时松弛些许,但眼中精光不减。
司徒美堂坐在他左侧,这位洪门大佬穿着对襟唐装,坐姿挺拔如松,脸上刀刻般的皱纹在灯光下显得更深,不怒自威。
张宗兴推门进来时,两人同时抬眼。杜月笙脸上露出笑意,做了个“请坐”的手势:“宗兴,腿脚不便还让你下来,坐,快坐。”
“杜大哥,司徒前辈。”张宗兴拄着手杖,在阿明拉开的椅子上坐下,手杖轻轻靠在一旁。他的姿态依旧挺直,但眉宇间那丝挥之不去的疲惫,瞒不过眼前这两只老江湖的眼睛。
“气色比前两日好了些。”司徒美堂声音洪亮,带着南洋口音,“但伤筋动骨一百天,马虎不得。陈医生是我从新加坡请来的,他的医术,你可以放心。”
“多谢司徒前辈安排。”张宗兴诚恳道,
“阿旺的命,是陈医生和二位救回来的。”
“自己人,不说这些。”杜月笙摆摆手,面色却正了正,
“宗兴,今天请你下来,一是看看你恢复得如何,二来,有些情况,需要跟你通通气,议一议。”
他示意了一下桌上摊开的香港地图:
“这里是香港,英国人的地盘,规矩和上海不同。英国人最看重‘秩序’和‘利益’。只要不公然挑战他们的统治,不搅乱市面,不损害他们的商业利益,很多事情,他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前提是,你得懂规矩,有人脉,或者……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司徒美堂接口道:
“我和月生兄在这里经营多年,码头、货栈、一些偏门生意,都有根基。本地洪门的兄弟也不少。但军统在这里也有站,戴笠的手伸得长。”
“日本人更不用说,领事馆、商社、浪人,无孔不入。还有本地其他堂口,潮州帮、东莞帮,水面下的关系盘根错节。”
“简单说,”杜月笙总结,
“这里安全,是因为我们暂时躲进了英租界的影子里。但这里也不安全,因为所有的眼睛,也都能借着这片影子藏起来。”
张宗兴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轻轻敲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皇后号’那边,苏小姐和郭女士她们,安置得如何?”
“苏小姐精明,带着郭女士和那位日本姑娘,还有雷震,用的是我提供的一套完全干净的身份——南洋归侨,家里做橡胶生意的,父亲病重来港求医。”
杜月笙道,“房子在跑马地,不算顶豪,但环境清静,邻居多是洋行职员或小商人,不容易惹眼。郭女士的文章,我已经通过几条线,送到了《华侨日报》和《星岛日报》的副刊编辑手里,用的是化名,但笔锋藏不住,估计很快会有回音。”
听到婉容安置妥当,张宗兴心中稍安。“戴笠那边,有什么动静?”
司徒美堂冷哼一声:
“还能有什么动静?疯狗丢了到嘴的肉,岂能甘心?我们在上海的人传来消息,戴笠在南京挨了老蒋的训斥,脸丢大了。他手下那个沈醉,人还没回南京,追捕失利的电报就已经到了。现在军统香港站压力很大,站长姓王,是个笑面虎,这几天正到处打听近期抵港的生面孔,特别是……有伤的。”
杜月笙补充:“英国人的警务处里,也有他们打点的关系。不过,港英政府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警务处、政治部、海关、驻军,各有各的山头。戴笠的手还伸不了那么长,直接指挥英国人。但我们自己必须万分小心,尤其是公开活动。”
张宗兴点点头。这局面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但并非无路可走。
“杜大哥,司徒前辈,依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