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场招标的大获全胜,如同给这个屡经磨难的家庭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干瘪的墙缝瓦罐再次变得充实,甚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厚重。不仅之前为梦蝶治病欠下的“债”一举还清,还留下了足以让全家过个肥年、并为来年开春疏影清浅上学做好准备的积蓄。
经济的压力骤然减轻,笼罩在家中的阴霾被一扫而空。李素娟的脸上,那常年凝结的愁苦终于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踏实而宁静的光彩。她不再为下一顿饭的发愁,也不再深夜对着空米缸叹息,取而代之的,是开始有心思琢磨着给孩子们扯些新布做冬衣,盘算着过年该准备哪些年货。
更重要的是,宋卫国在林场招标中展现出的强悍实力和沉稳智慧,彻底折服了屯里人,也深深震撼了李素娟。她亲眼见证了他是如何从绝境中一次次站起,如何用那杆枪和那双粗糙的手,硬生生为这个家劈开了一条生路。他不再是那个让她恐惧、让她绝望的“混子”,而是一座可以依靠、值得信赖的大山。
这种心态的转变,如同春风化雨,悄无声息却深刻地改变着她的行为。她会在他擦拭猎枪时,默默地递上一块干净的软布;会在他疲惫归来时,提前烧好热水;会在吃饭时,自然而然地将菜里仅有的几片肉夹到他的碗里。她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时,不再躲闪,而是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柔和与依赖。
宋卫国敏锐地感受到了妻子的变化。那份小心翼翼的恐惧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贴近的、温暖的关怀。这让他坚硬的心房,也一点点被这股暖流浸润、软化。他开始习惯进门时有一盏为他亮着的灯,习惯饭桌上那无声却体贴的照顾,习惯夜里身边那均匀而令人安心的呼吸声。
家庭的氛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与温馨。孩子们似乎也感应到了这种变化,笑容更加烂漫,连带着小七怀瑾(七丫)咿呀学语的声音都格外响亮。
这天,宋卫国又进山了,目标是一只他盯了好几天的獐子。如今他狩猎不再像以前那样单纯为了果腹和还债,而是带着一种游刃有余的规划。傍晚时分,他扛着一只肥硕的獐子归来,照例将最好的肉分送邻里,剩下的交给李素娟处理。
晚饭后,孩子们都睡下了。秋月如盘,清辉透过窗棂,洒在简陋却整洁的土炕上。宋卫国就着月光,习惯性地检查着他的56半,李素娟则坐在炕沿,就着一盏小油灯,缝补着疏影的一件旧衣裳。
屋里很安静,只有针线穿过布料的细微声响,和偶尔金属部件摩擦的轻响。
“今天……累了吧?”李素娟忽然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轻声问道。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
宋卫国擦拭枪管的动作顿了顿,摇摇头:“还好。”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不再是以往那种令人窒息的隔阂,而是弥漫着一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暖意。
李素娟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衣角,似乎在下着某种决心。她的脸颊在月光和灯光的交融下,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晕。终于,她像是鼓足了勇气,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入宋卫国的耳中:
“卫国……我……我去烧点水。”
这话没头没尾,但在此时此刻,却像是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两人之间炸响。烧水?这么晚了,孩子们都睡了,烧水做什么?
宋卫国抬起头,看向她。她的眼神有些慌乱,不敢与他对视,迅速低下头,耳根都红透了,手指紧紧攥着衣角,显露出内心的极度紧张和羞怯。
宋卫国不是木头。他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一股热流猛地冲上他的头顶,让他心跳骤然失序。他看着她那副如同受惊小鹿般、却又带着孤注一掷般勇气的模样,喉咙有些发干,握着枪管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目光灼热,仿佛要将她融化。
李素娟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几乎是逃也似的站起身,脚步有些凌乱地走向外间的灶房。很快,灶房里传来了舀水、生火的声音,打破了夜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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