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的木门还在微微晃动,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像是为方才那场短暂却激烈的冲突奏着余韵。
屋里一时间静得可怕。
只剩下李素娟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以及襁褓中七丫头那小猫一样微弱却执着的啼哭。
这声音针一样刺着宋卫国的耳膜,更刺着他那颗被悔恨浸泡得发胀的心脏。
他站在那里,背对着门,高大的身影因为常年酗酒而显得有些佝偻,但此刻却绷得笔直,像一根死死楔进地里的老柞木桩子,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炕上的李素娟停止了哭泣,她甚至忘了去哄怀里的孩子,只是睁着一双哭得红肿、布满惊惧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丈夫的背影。
陌生。
太陌生了。
刚才那个吼叫着让婆婆和二哥“滚出去”的男人,真的是她那个懦弱、酗酒、对婆家唯唯诺诺、对妻女非打即骂的丈夫宋卫国吗?
她是不是产后失血太多,出现了幻觉?
还是……还是他终于彻底疯了?
巨大的不确定和长久以来积攒的恐惧让她浑身发冷,下意识地将怀里的小女儿抱得更紧,仿佛这样就能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孩子被勒得不舒服,啼哭声稍微大了一些。
这细微的哭声再次惊醒了还沉浸在回忆中的宋卫国。
他猛地转过身。
李素娟吓得一个哆嗦,几乎要缩进墙角里去,眼神里刚刚因为他那几句强硬话语而升起的一丝微弱希冀,瞬间被更大的恐惧所取代。
她习惯了丈夫的怒吼和巴掌,习惯了在每一次婆家刁难后,他反过来将怨气发泄在她和女儿们身上。
宋卫国将妻子这下意识的恐惧看在眼里,心脏像是被一把生锈的钝刀来回锯割,痛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这就是他上辈子造下的孽!
让这个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女人,怕他如虎狼!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翻腾的情绪,尽量让那张被酒精和风霜侵蚀得粗糙凶狠的脸上,挤出一点点堪称“柔和”的表情。他一步步走向炕边。
他进一步,李素娟就往后缩一寸,直到后背抵死冰冷的土墙,无处可退。
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着,认命般等待着预料中的责骂甚至殴打。
为了护住怀里这个刚出生就被嫌弃是“赔钱货”的小女儿,她甚至愿意多挨几下。
预想中的打骂没有落下。
她只听到一声沉重无比的、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的叹息。
然后,是一个沙哑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就在她面前响起。
“娃……是不是饿了?”
李素娟猛地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看向丈夫。
宋卫国没有看她,他的目光落在那个哭得小脸发紫的襁褓上,眼神复杂得让她看不懂。
有痛苦,有愧疚,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疼惜?
他伸出手,那双手很大,指节粗壮,布满老茧和冻疮愈合后的疤痕,看上去粗糙有力,曾经这双手没少落在她和女儿们身上。
李素娟吓得又是一抖,下意识侧身想用肩膀护住孩子。
但那双手并没有落下,而是在距离襁褓几寸的地方停住了,似乎有些无措,有些僵硬。
他像是想碰碰孩子,又不知该如何下手,生怕自己粗糙的手弄疼了那娇嫩的皮肤。
“我……”宋卫国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我去给你弄点吃的。生了娃,得吃点好的……下奶。”
这话更是让李素娟如听天书。
吃好的?
下奶?
自从连生几个女儿后,她坐一个月子能吃上一两个不带多少油星的煮鸡蛋,喝上几碗小米粥就已经是难得的待遇了。
更多的时候是玉米糊糊就咸菜疙瘩。
婆婆王翠花从来不会给她好脸色,更别说特意给她弄吃的下奶。
丈夫宋卫国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