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趟绿皮火车,硬座,九十三块钱一张票。
他们在车上坐了整整八个小时,一整晚。
车厢里永远混杂着泡面、汗水和劣质香烟的味道。
他屁股都快坐成八瓣了,女孩却一脸幸福地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睛里亮晶晶的,全是他的影子。
前半夜,他还能强打精神讲些笑话逗她开心。
后半夜,他感觉自己骨头架子都快散了,几乎快要死了。
可女孩依旧兴奋得毫无睡意。
第二天早上,俩人下了车,在北京站对面的肯德基里用凉水洗了把脸,就兴冲冲地跑去看升旗,在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
女孩一直挎着她的胳膊,有说有笑,精神矍铄。
接着二人,又不知疲倦地在王府井逛了一整天,直到傍晚,才在某个胡同深处,找了一家每天七十块钱的招待所住下。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
他记得他们在那间逼仄的空间里,一晚上又折腾了五次。
他也不清楚,自己那时候的体力为什么那么好。因为年轻还是因为爱?
第二天,他们去爬了长城。
第三天,他们去了故宫。
第四天,他们坐公交车去颐和园,在昆明湖上划船。
第五天,第六天,……
第七天李淑霞打来了电话,在电话那头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高洋!你几天没去上课了!你是不是不想毕业了?”
那段记忆,现在想来,狼狈又疲惫,却也带着一种无法复制的甜蜜和滚烫。
那个女孩……叫什么来着?
高洋皱了皱眉。
他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她是鲁美的,画画很好看,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那个女孩曾经给他画过一张素描,画上的他,英俊又年轻。
可一年之后,一切都成了过眼烟云。
那个曾经眼中全是他,说要嫁给他的女孩,毕业后就回了南方,再无音讯。
“女士们,先生们,飞机已经开始下降,请您回到座位,收起小桌板,系好安全带……”
广播里传来空姐温柔的提示音。
高洋睁开眼睛,窗外,是连绵的云海和下方逐渐清晰的城市轮廓。
他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趟8小时的硬座之旅,那个鲁美的女孩,那些属于上一世的爱恨情仇,都如同这窗外的云,被飞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一个多小时。
这就是现在他从盛京到北京的时间。
不再是拥挤的硬座,而是舒适的航空座椅。
不再是为了省钱住七十块的招待所,而是可以随心所欲地走进任何一家五星级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