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这些后辈的豪气,又有几分不得已而为之的决然。天下前十与武榜以外的人不是同一座江湖,这不是江湖人们发现高山仰止的惊叹和自嘲,而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一个人站得越高,看得也就越多,而像那十位屹立顶峰之人,所看所见,不止天下之景,亦有天上之景。
此方世界的天道已撑不了多久,天柱崩塌已是必然之事,或早或晚而已,无数人已预见大势,为此谋划,如蓬莱岛的蓬莱道子、如龙虎山的历代天师,又如各地复苏的远古神祇,再如自己……如今还未有大变之象,不过是因隔着一重天幕,勉力维持风平浪静,纵使如此,大地之上早已人心浮动……
佛门有三劫一说,天地的一生一灭,便是一个大劫,大劫多长,正如有四十里石山,每隔百年,就有长寿之人轻轻拂拭一次,何其漫长,然而纵使如此,终有拂为平地之时,而此时此刻,石山已薄得不能再薄,这一劫要过去了。
红阳劫尽,白阳当兴。
满天神佛皆自顾不暇,唯有无生老母,能够把世人渡到下一劫中。
瞎眼箭收拢思绪,挽弓之时,忽听风声急促。
唯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落耳,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瞪大,面色沉凝间,回过头来。
那两道熟悉的身影再度浮现。
而且…那寅剑山剑甲,似乎与之前不同了……
变得…名副其实?
他心有波澜,却也仅仅如此。
一位天下第九,已不足以挡住他的去路。
瞎眼箭无神的双目正对周依棠以及陈易二人,先前挽好的弓此刻缓缓转过来。
整张大弓开得极满,弯得似要扣成一个圆。
弓中间没有箭,弓弦上也没有箭,连同瞎眼箭的手里一样没有箭,仿佛世上一切有形的箭矢都支撑不住这弦上凝聚的威势。
下一刹,彀极而发,浑如满月的弓弦与长弓砰然被巨力的反震所扭曲,咔咔地迸裂出裂痕。
云海以瞎眼箭为圆心向外排开,这一箭没有“箭”。
箭不能空弦,乃是哪怕是门外汉都能说上一两句的道理,强弓硬弩,精良昂贵,制作工艺复杂,需要巨力才能拉开,若弓中无箭,那么拉弓的巨力便会反震到弓的本身,再好的强弓硬弩都因此受损,乃至当场迸裂。
张弓虚举,安能久而不蹶乎?
然而,瞎眼箭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犯门外汉都不会犯的错误,叫人匪夷所思,但陈易来不及去想,这没有箭的一“箭”,顷刻就从头顶上如大山下坠。
仿佛虚无之中,有人把天给压下来。
陈易感觉到天与地的距离越来越小,像是彻底闭合在一起,把二人捻碎,他环顾四周,想要翻出此地,却又像打个筋斗便想翻出五指山般无处可去,而就在这眨眼一瞬间,周依棠驾驭剑气在二人身前接连竖起六重剑意沛然的高大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