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暴怒,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听着。
随着最后一个字传入耳中,他眼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彩,也一点点地熄灭了。
他的心,在一片喧嚣的死谏声中,彻底沉了下去,沉入了无边的冰冷与死寂。
完了。
一切都完了。
王长乐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撕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
他不仅这么做了,而且做得天下皆知,做得让他的儿子们如此恐慌地闯宫哭诉。
那个他曾寄予厚望的靖武侯,终究还是成了捅向大秦心脏的那把刀。
朝廷的威望,皇权的尊严,在这一刻,被彻底踩在了脚下。
嘉佑帝缓缓闭上眼睛,一股无法抗拒的疲惫和绝望彻底吞噬了他。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不可避免的结局。
良久,嘉佑帝睁开了眼睛,眼底恢复三分清明了然。
王长乐毕竟没有反!
!
!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是嘉佑帝或许明白王长乐为何如此行事。
这是报复,赤裸裸的报复,报复朝廷在莱州府内安插眼线,密探,偷盗火炮的报复,而非谋反!
嘉佑帝这样安慰着自己,如果不是谋反,那一切就还有所转圜的余地。
寝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嘉佑帝浑浊的目光缓缓扫过自己这些“义愤填膺”
的儿子们。
他们到底在想什么?
是真的为国担忧,还是借此机会打压异己,为自己争夺储位增添筹码?
他已经老了,人心鬼蜮,于他而言太过耗费心神,他懒得去猜,也猜不透透了。
嘉佑帝没有回应皇子们兵剿灭的请愿,反而将目光投向窗外,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殿内所有人说:
“西夏李元昊,僭越称帝,陈兵边境,虎视眈眈,此乃国朝心腹大患,社稷倒悬之危。”
话锋一转,竟破天荒地开始为王长乐找补:
“相较之下,靖武候所为,虽手段激烈,有失臣礼,然其初衷,或仍是为固我海防,以备东征倭寇。
倭患数十载,荼毒沿海,朝廷无力清剿,靖武候能战而胜之,此乃实打实的功绩。
如今他控扼山东,虽显跋扈,却也未尝不是一道屏障,至少…倭寇再难侵扰山东寸土。”
这番话一出,满殿皆惊!
诸位皇子和内阁大臣全都懵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这是怎么了?!
从前分明最是忌惮王长乐功高震主、尾大不掉,今日为何如此反常,竟为他开脱?!
三皇子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撺掇兄弟们一起来,就是想借父皇之手整死王长乐,以报昔日王长乐折辱之仇,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这还是那个乾纲独断的大秦皇帝吗?
他不甘心,急声道:“父皇!
纵有千般理由,王长乐私会西夏使者,收受重礼,密谈数个时辰,此乃通敌实证!
其心可诛啊!”
三皇子本以为这是致命一击,谁知嘉佑帝听完,蜡黄的脸上非但没有怒色,反而露出一丝古怪的、近乎欣慰的笑容。
“私会使者?收受重礼?好好得很!”
嘉佑帝低声喃喃,他对王长乐此时不会反叛的把握又大了几分。
这小子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朝廷:“我有别的选择,但我还没选,朝廷最好拿出诚意来。”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勒索,但比起直接造反,这无疑是嘉佑帝最想看到的局面,一切还有得谈。
“传朕旨意。”
嘉佑帝声音忽然提高,恢复了往日不容置疑的威严决断,内容却让所有人如遭雷击:
“靖武侯王长乐,肃清海疆,功在社稷。
今加封其为大司马,总督山东两江、登莱、东海水陆兵马,节制沿海诸防务,赐假节钺,专征伐之权!
望其善用此权,为国屏藩,早日克定大秦海疆,扬我国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