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未有的压迫。工作时间长得惊人,普遍超过八个时辰,甚至十个时辰。工作环境极端恶劣,高温、粉尘、毒气、噪音无处不在,工伤事故频发,却没有任何保障。工钱微薄,且随时面临被克扣、被拖欠、被降低的风险。厂主和工头拥有绝对的权利,动辄打骂、罚款、开除。工人们聚居在肮脏拥挤的工棚区,疾病流行,生活毫无尊严。
起初,工人们只是默默忍受,或者选择用脚投票——离开这个工厂,去往下一个,发现境遇大同小异。个体的反抗,如同投入洪流的小石子,瞬间就被吞噬。但渐渐地,当相似的苦难反复发生,当绝望积累到一定程度,一种新的意识开始在一些识字的、或胆大的工人心中萌芽。
他们开始意识到,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但如果他们团结起来呢?
数日后,一场意外的灾难成了导火索。
第一钢铁厂的三号高炉,因过度使用且检修不力,炉壁突然开裂,灼热的铁水汹涌而出,瞬间吞噬了附近作业的五六名工人,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厂区。虽然抢险及时,避免了更大事故,但这场惨剧造成了三死两重伤的严重后果。
厂主贾仁义的处理方式彻底点燃了工人们的怒火。他声称事故是工人操作不当所致,不仅拒绝抚恤死者家属,反而要重伤者赔偿“损坏炉体”的损失,并威胁要开除所有当时在附近作业的工人,以儆效尤。
压抑已久的愤懑如同火山下的岩浆,再也遏制不住。
“这还让不让人活了!”
“黑心的贾扒皮!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跟他拼了!”
工人们围在厂区空地上,群情激愤。张老锤看着昨日还在一起干活的工友变成焦黑的尸体,看着重伤者家属绝望的哭喊,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平时是个闷葫芦,但此刻,他却猛地跳上一个废弃的铁砧,用尽平生力气喊道:“工友们!静一静!听我说一句!”
嘈杂声渐渐平息,几百双饱含痛苦和愤怒的眼睛望向了他。
“咱们……咱们也是人!不是牲口!”张老锤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咱们每天流血流汗,给厂子里赚了多少钱?可贾厂主呢?他把咱们当人看了吗?工钱想扣就扣,活儿想加就加,出了事,全是咱们的错!死了人,连口棺材钱都不给!天底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没有!”底下响起一片应和声。
“个人去找他,没用!就像兴盛纺织厂的女工,被抓了,打了,就散了!”张老锤喘着粗气,他不懂什么大道理,但本能地感觉到了关键,“咱们得一起!所有人!今天,他不给死伤的工友一个交代,不给咱们一个公平的说法,咱们就都不干了!这高炉,让它自己烧去吧!”
“对!不干了!”
“罢工!罢工!”
“要贾扒皮出来给个说法!”
“罢工”这个陌生的词汇,第一次从这些质朴的工人嘴里喊了出来,带着一种决绝的力量。在几个平时有些威望的老工人和张老锤等人的组织下,工人们迅速统一了意见:立即停止工作,全体到厂主办公的小楼前集合,提出条件——厚葬死者、抚恤家属、负责伤者全部医疗费用、保证不再随意克扣工钱、改善工作条件。
钢铁的轰鸣破天荒地停止了。庞大的厂区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蒸汽管道泄露出的嘶嘶声,以及工人们沉重而坚定的脚步声。数百名浑身煤灰、汗流浃背的工人,沉默地聚集在那座象征着权力和财富的红砖小楼前,如同一片沉郁的乌云。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向京城。
皇城深处,刚刚批阅完一份关于海军新舰拨款奏章的江辰,接到了内卫密报。他放下朱笔,走到窗前,望着远处工部衙门上空那根细小的烟柱,眉头微微蹙起。
“龙泉驿钢铁厂……工人聚集……罢工……”他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脸上看不出喜怒。
侍立在旁的帝国安全大臣低声道:“陛下,是否立刻派兵弹压?以免事态扩大,惊扰京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