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阳殿内,山呼万岁之声犹在梁柱间嗡鸣回荡。
炽热的、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期盼与激情,如同滚滚热浪,包裹着御阶之上的刘备。
他没有立刻说话。
冕旒的玉珠轻微晃动,遮住了他大半面容,只露出紧抿的嘴唇和线条刚硬的下颌。
他缓缓从御座上站起身。
这个动作让殿内的欢呼声如同被无形的手掌按下,迅速低伏下去,化作一片屏息凝神的寂静。
所有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
刘备步下御阶,脚步沉稳,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发出清晰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他径直走到依然保持躬身姿态的诸葛亮面前,伸出双手,稳稳托住了诸葛亮执着玉笏的双臂。
“丞相,请起。”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
诸葛亮微微一怔,顺势直起身,目光与刘备隔着一道冕旒相遇,他看到了那后面深沉如海的眼神。
刘备没有停留,又走向一旁抱拳肃立的陈到,同样伸手托住其臂甲。
“大将军,请起。”
陈到沉声应道:“谢陛下!”
随即站直,玄甲发出轻微的铿锵之声。
扶起这两位最为倚重的文武肱骨后,刘备转过身,面向满殿鸦雀无声的臣工。
他抬手,轻轻将面前的冕旒分向两侧,露出了那双饱经沧桑、此刻却亮如晨星的眼睛。
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或激动、或期待、或疑惑的面孔。
“诸卿之意,”他终于开口,声音浑厚,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仿佛不是用喉咙发出,而是从胸中磅礴的气韵中震荡而出,“朕,已知晓,亦深为感念。”
他顿了顿,让这句话的重量沉入每个人的心底。
“自涿郡一别,辗转半生,若非诸卿不离不弃,文武用命,焉有今日之光复旧都,群贤毕至?”
他先肯定所有人的功劳,语气诚挚。
“丞相方才所言‘功高三皇,德迈五帝’,此乃过誉之辞,朕,断不敢受。”
他微微摇头,神色肃然。
“朕起兵之时,所求者,不过是诛除国贼,存续汉祀,使百姓免于涂炭。今中原虽复,逆魏虽平,然……”
他的话音在这里有了一个明显的转折,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如同出鞘的剑锋,越过重重殿宇,投向了遥远的东南方向。
“然,九州之内,果真混一了吗?寰宇之中,可还有余烬未熄?”
他自问自答,声音提高,带着一种清醒的冷峻。
“江东孙权,割据称尊,历事曹氏、司马,反复无常,窥伺神器久矣!彼虽遣使虚与委蛇,然其心未附,其志未驯!此非疥癣之疾,实乃心腹之患!”
他猛地一挥手,袍袖带风。
“称帝?登封泰山?”
他重复着这两个词,语气中带着一种超越个人荣辱的宏大考量。
“非为朕一人之私欲,若仅为私欲,今日便可应允!然,称帝乃承天景命,旨在安邦定国,一统华夷!”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群臣,尤其是那些面露急切的重臣。
“若东南未平,版图未全,纵使朕今日于洛阳南面称尊,于泰山刻石记功,这‘一统’二字,岂非自欺欺人?何以告慰天地?何以面对列祖列宗?又何以……面对为统一大业捐躯的万千将士?!”
一连串的反问,如同重锤,敲打着某些被胜利冲昏的头脑。
殿内一些原本狂热的大臣,渐渐冷静下来,露出思索之色。
刘备的声音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坚定:
“朕意已决!”
四个字,斩钉截铁,定下了帝国的下一步战略。
“待扫清寰宇余烬,擒获权首,收服江东,使九州真正混一,舆图再无阙裂!”
他的眼中燃烧起如同年轻人般的火焰,那是完成最终霸业的渴望。
“届时,朕再与诸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