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地下拳场的铁皮屋顶被暴雨砸得噼啪作响,像无数只拳头在疯狂擂鼓。
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落,汇成一道道水流顺着屋檐往下淌,在地面积起浑浊的水洼。
空气中弥漫着汗水、血腥和劣质消毒水的混合气味,酸馊里裹着铁锈味,钻进鼻腔直刺天灵盖。
拳台四周的白炽灯忽明忽暗,电流出滋滋的轻响,把看台上观众的脸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嘶吼声、咒骂声、赌注筹码的碰撞声搅成一锅粥,在闷热的空间里酵成黏稠的愤怒,几乎要凝固在这方寸之地。
申屠龢站在拳台阴影里,右手缠着的纱布渗出暗红的血渍,像朵烂在皮肉上的花,随着他轻微的动作,那红色还在慢慢晕开。
他抬头看了眼拳台中央的电子钟,荧光数字跳得刺眼——距离下一场比赛还有十分钟,这是他今晚的第三场,也是赌注最高的一场。
连续两场的激战让他有些疲惫,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陈旧的拳套上。
屠爷,要不这场就算了?场边的小豹子拄着拐杖,石膏裹着的右腿在阴影里晃悠,声音颤,医生说我这腿其实不做手术也能凑合走。
他看着申屠龢受伤的手,眼里满是担忧,那石膏的白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
申屠龢没回头,左手在拳套上捏出咔咔响。
这副旧拳套是他当年拿市冠军时的奖品,黑色皮革磨出了白皮,指关节处裂着细纹,像他额头新添的皱纹。
你凑合走,将来怎么接我班?他的声音裹着痰,从喉咙深处滚出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看台上突然爆出一阵哄笑,像浪潮般涌来。
申屠龢眯眼望去,拳场老板金链子正搂着个穿亮片裙的女人,手指戳着他的方向,唾沫星子溅在女人裸露的肩膀上。
那老东西今晚要是能撑过三个回合,我把这链子吃了!
金链子的金表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和他脖子上的链子撞出叮叮当当的响,那声音在嘈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小豹子攥着拐杖的手泛白,指节抵在石膏上,留下几个浅坑。
他就是故意的安排的对手一场比一场狠。
他的声音里带着愤怒和无力,看着金链子嚣张的样子,恨得牙痒痒。
申屠龢扯了扯嘴角,露出半截黄牙。
他认得今晚的对手,外号,据说以前是省队的摔跤手,因为打残了队友被开除,浑身上下的肌肉块像铁块似的,拳头能砸碎砖头。
上一场比赛,这家伙用膝盖撞断了对手的肋骨,骨头茬子都从皮肉里戳了出来,那场景至今想起来还让人不寒而栗。
记得我教你的卸力吗?申屠龢突然转身,按住小豹子的肩膀。
少年瘦得硌手,肩胛骨像两块突出的石头。
这孩子是他在孤儿院捡的,当时才十岁,被别的孩子按在地上抢馒头,眼睛却瞪得像头小狼,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一下子就吸引了他。
小豹子点头,喉结滚了滚。
左闪,沉肩,用胯带力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被淹没在观众的起哄声里,像怕被人听去了秘密。
申屠龢松开手,从裤兜里摸出个皱巴巴的塑料袋,里面是用报纸包着的药。
这是老方子,活血化瘀的。
他把袋子塞进小豹子怀里,报纸边角蹭到少年的手,每天用黄酒兑着敷,比医院的狗屁药膏管用。
这方子是他师傅传下来的,当年他受伤时,师傅就是用这个给他治好的。
袋子里飘出股奇怪的味道,像当归混着铁锈。
小豹子捏紧袋子,指尖触到报纸上的字——那是他上周偷偷登的寻人启事,找他失散多年的妹妹,报纸已经被药水浸得涨,字迹也有些模糊了,但他还是宝贝似的揣着。
拳台上传来裁判的吆喝声,带着不耐烦的语气。
申屠龢扯掉纱布,露出青紫色的指关节,旧伤叠着新伤,像地图上纵横交错的河。
他抬脚要上台,衣角却被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