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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业的夏日比荆西更为湿热,吴公府后园池塘里的荷花开得正盛。水榭中,陈暮与崔婉对坐,石几上摊着一份来自庐江周氏的正式回函。
周氏家主的措辞恭谨而热忱,对吴公府的青睐表示“荣幸之至”,对陈砥“年少英杰、坐镇一方”赞誉有加,并委婉提及族中侄女周蕙“虽性非柔顺,然通晓事理、颇识大体”,暗示对这桩婚事乐观其成。随函还附上了周蕙的正式生辰八字。
“周家那边,看来是应下了。”崔婉仔细看完信函,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随即又有些担忧,“只是……信中提及蕙娘性子非柔顺,怕是也知晓自家女儿与众不同,先给我们提个醒。”
陈暮神色平静,端起茶盏浅啜一口:“非柔顺又如何?叔至需要的,本就不是只会屈意承欢的姬妾。周家既坦诚相告,足见诚意。况且,周家女之才具品性,你我所闻所见,岂是寻常女子可比?这‘非柔顺’,未必是缺点。”
他放下茶盏,继续道:“既然两家俱已首肯,八字亦合(早已暗中合过),此事便不宜久拖。叔至在荆西,看似平静,实则身处漩涡,身边确需一个得力内助。传我意思给周家,聘礼可按公侯世子礼加三成备办,以示郑重。婚期……”他略一沉吟,“定在今年十月,秋收之后,冬防之前。具体仪程,由你与周家主母商议,务必周全。”
“十月?”崔婉计算了一下时间,“是否有些仓促?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六礼走完,至少需数月……”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陈暮澹澹道,“可酌情简化部分流程,但该有的礼数不可缺。我会让元直(徐庶)协助你,协调礼官及一应事宜。务必要在十月内,将新妇送至夷陵。”
崔婉见丈夫心意已决,且考虑周详,便不再多言,点头应下:“妾身明白了,这便着手准备。”她心中已开始盘算聘礼单子、吉服制备、护送人选等一应琐碎又至关重要的事务。长子大婚,又是与周氏联姻,绝不能有丝毫马虎。
“对了,”陈暮补充道,“给叔至去信,告知婚期已定,让他心中有数,亦可提前做些准备。荆西那边……若有需家族支援之处,可直言。”
“是。”崔婉应道,心中却想,以儿子的性子,怕是更希望靠他自己操持吧。不过该知会的总要知会。
建业的决定,随着快马和密信,迅速传向庐江和夷陵。一桩影响深远的政治联姻,就此进入实质阶段。
武陵,犀牛潭外五里,韩青等人建立的临时监视据点。
一连数日,他们对犀牛潭瀑布入口进行了轮班不间断的隐蔽观察。自那日与对岸神秘人对峙后,潭边山谷再未出现任何人影,寂静得可怕。但韩青丝毫不敢放松,他总感觉,有一双甚至好几双眼睛,也在暗处盯着他们。
这一日午后,山林间忽然起了浓雾。乳白色的雾气从山谷深处涌出,迅速弥漫开来,能见度急剧下降。韩青心中一紧,立刻下令所有人收缩防御,提高警戒。
浓雾中,视线受阻,听觉变得格外敏锐。不知过了多久,负责监听瀑布方向的哨兵忽然压低声音道:“头儿,有动静!好像……有很多人从瀑布里出来了!”
韩青侧耳倾听。浓雾隔绝了视线,但隐约的、杂乱而密集的脚步声,还有金属或石器轻轻磕碰的叮当声,正从瀑布方向传来,越来越近!人数绝对不少!
“准备战斗!向预定撤退路线移动!”韩青当机立断。他们只有十几人,在浓雾中与人数不明、熟悉地形的对手交战,极为不利。
然而,他们刚向后退了不到百步,前方的雾气中,也影影绰绰出现了人影!堵住了他们的退路!
“被包围了!”一名士兵低呼。
韩青拔刀出鞘,冷声道:“结圆阵!弩箭上弦!没有我的命令,不许放箭!”他深知,一旦开打,就再无转圜余地,必须弄清楚对方意图。
雾气缭绕中,四面八方的人影逐渐清晰。都是武陵蛮打扮,但服饰更为原始粗犷,脸上涂抹着黑白相间的油彩,手持弓箭、长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