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的声音从侧门传来:“魏公公,息怒,息怒啊。”
众人抬头,见衍圣公孔胤植缓步走进来。他面容儒雅,带着悲悯神色。
“衍圣公!”
这八人过去和衍圣公府也有往来(山东也有私盐啊!),这会儿像抓到救命草,纷纷转向孔胤植磕头。
孔胤植先对魏忠贤拱拱手,转身扶起跪在前头的总商,叹道:“各位东家都是聪明人,何至于此啊?”
他语重心长:“魏公公所言,虽有依据,但‘谋反’罪名太大,岂能轻定?本爵看,尔等贩私、囤积,或是受下人蒙蔽,或是迫于权贵压力,情有可原。”
这话给了台阶。众人连声称是。
孔胤植话锋一转:“不过,贩私盐、扰市价,终究是触犯国法。按《大明律》,贩私盐一引以上,轻则杖一百、徒三年,重则……唉,太祖高皇帝当年立法最严,贩私盐者,枭首示众,家属流放三千里!诸位这数目……够枭首几十回了。”
他引太祖旧例,比魏忠贤的威胁更让人胆寒。明朝商人最怕朱元璋定的规矩。
孔胤植看着面如死灰的八人,缓缓道:“皇上仁德,念在尔等是积年商户,于国于民或有寸功。愿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魏忠贤在一旁冷冷接话:“凌迟和杀头,诛九族和抄家,对你们而言,区别并不大。但皇上慈悲,指了条活路,走不走看你们。”
孔胤植点头:“眼下就有将功折罪的机会。皇上欲在淮扬及淮北灾区推行‘口粮配给’,平抑粮价,救济灾民。此事正需诸位鼎力相助。办好了,前罪或可减免。”
魏忠贤补充:“还有,把你们怎么跟南京勋贵,还有钱谦益、唐晖那帮东林清流勾结贩私的事,一五一十写清楚!这叫检举揭发!”
检举揭发?其实是投名状!
这些黑材料往崇祯那里一交,就等于把南京勋贵、东林君子得罪死了!往后,只能老老实实当皇上的狗!但凡有一点不乖,只要他们的供状出现在那些个勋贵或东林大佬的案头,不用崇祯出手,他们都活不了。
当然了,如果崇祯什么时候想动那些勋贵、君子了,他们的检举揭发,就会变成捅死那些勋贵、君子的刀子!
但不管怎么样,这八大总商已是砧板上的鱼肉,哪敢说半个不字?杀他们的黑材料,已经在魏忠贤手里了!
而且淮安、扬州这里,还有超过一万人的御前亲军,那可是大明最锋利的刀子!此外还有一千多“讲习所”系统的小官——这些人某种程度上说,比那一万御前军还吓人。因为他们是江淮当地的小地头蛇.外来的强龙不见得能弄清楚这些大盐商家里的产业和家族分支。但这些地头蛇那可是太知道了!
所以他们只好纷纷磕头,表示愿效犬马之劳,立刻检举揭发。
很快,笔墨纸砚送上。八人在东厂番子“协助”下,战战兢兢写交代材料。南京勋贵、东林大佬,不少勾当被抖了出来。
材料写完画押,魏忠贤仔细收好,脸上露了丝笑,和孔胤植交换个眼神。
这时,侧门再开。崇祯皇帝一身常服,缓步走进。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看不出喜怒。
魏忠贤和孔胤植连忙躬身退开。八大总商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崇祯走到主位坐下,拿起魏忠贤呈上的墨迹未干的材料,随意翻看。厅里静得只闻纸张声。
过了许久,他放下材料,目光平静扫过脚下发抖的八人。
“都起来吧。”
崇祯的声音很平,听不出是喜是怒。他的目光扫过脚下这群刚刚死里逃生的富商,慢慢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往后,淮扬的盐业、钱粮,朕还要倚重各位。”
他停了一下,像是随口问起:“朕听说,淮安、扬州两府的钱庄、当铺、粮行,十成里有七八成,都攥在你们几位,还有别的盐商手里。有没有这回事?”
那八大总商刚站起一半,听到这话,腿肚子又是一软。领头那个徽商总商赶紧弯下腰,声音打着颤:“回……回陛下,臣等……臣等确实经营些微末产业,勉强……勉强糊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