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大寿背过身,用身体挡住风,手指颤抖着撕开火漆,取出信纸,借着亲兵提过来的灯笼的火光看了起来。信纸很厚,是崇祯的亲笔,字迹有些潦草,却力透纸背,仿佛能看到皇上写信时的急迫和痛心。
“朕闻卿受困小凌河,粮秣尽绝,卢象升三救而不成,忧愤交加,恨不能亲提一旅,飞驰辽右!然关山阻隔,建奴猖獗,此朕之过也!累卿与辽镇将士受苦,朕之愧也!
非卢卿不肯用命,实乃辽西群山万壑,去岁夏秋洪水肆虐,道路尽毁。我官兵负甲携粮,行于泥泞山道,步履维艰。建奴轻装简从,翻山越岭如履平地,迂回侧击,势不可挡。此非战之罪,乃天时地利不在我也!
然存人失地,人地皆存!朕今予卿‘潜伏状’!若事真不可为,为保全一谷军民性命,卿可……相机决断,假意剃发,屈身事虏,以待天时!朕知卿忠贞,必不负国。然此权宜之计,非卿之过,乃朕之失德!天下若谤卿,朕为卿担之!朕恕卿一切不得已之举!此诺,天地共鉴!
然卿切记!莫要急于求成,径直投奔。可与那黄台吉虚与委蛇,多谈条件,设法拖延些时日。为何?因朕已在蓟辽方面另有布置,不日当有大动作!届时卿再顺势而降,既可保全更多将士,亦可争取更佳地位,便于日后潜伏。
潜伏之后,安心用事,暂忘大明。朕要尔活着,要尔麾下那些百战老兵都活着!记得……多吃饭,养好身子骨!待他日,朕必挥师东进!届时,盼卿仍为大明之将,朕之干城,于敌营之内,反戈一击,建不世之功!
见此铜符,如朕亲临。盼卿珍重,以待来日!
——朱由检手书。”
信看完了。
祖大寿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原地。信上的字,一个个好像烧进他的眼睛里一样,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这是一道“潜伏状”!
皇上……皇上竟然亲笔给了他一道“潜伏状”!允许他……假投降!甚至让他……剃发!
信里没有一句空话。皇上把卢象升救不了的原因说得清清楚楚,不是推卸责任,而是告诉他“非战之罪”。皇上把所有的骂名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天下若谤卿,朕为卿担之”!
最后那几句……“多吃饭,养好身子骨”……“盼卿仍为大明之将”……
祖大寿这个铁打的汉子,此刻只觉得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口冲上头顶,冲得他鼻腔发酸,眼眶热得厉害。他死死攥着那封信和铜符,指甲掐进肉里,血渗出来染红了信纸,他却浑然不觉。
他“噗通”一声,面朝东南方向,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土地上,额头抵着碎石,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不是绝望,是那种对未来、对大明、对崇祯爷都充满期待的激动。
“陛下……陛下啊!”他从喉咙深处挤出嘶哑的低吼。
良久,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的泪痕和污血混在一起,对身边唯一的心腹家将,嘶哑着低吼道:
“去!把泽润、可法悄悄叫来!快!”
半个时辰后,烽火台最隐秘的角落里,油灯如豆。祖大寿将崇祯的手诏给儿子和侄子看了。两人看完,也是面色惨白,继而涨得通红。
“爹!这……这真要剃发降虏?”祖泽润声音发颤。
“不是降!是‘潜伏’!”祖大寿眼睛血红,压低声音吼道,“这是皇命!是圣上给咱们祖家,给这几千辽兵留的活路!更是留下的翻本的火种!”
他目光扫过两个至亲:“皇上说得对,硬拼,死路一条。活下去,才有机会杀回来!这事儿,天知地知,你我三人知!若泄露半分,我亲手宰了他!”
“那……现在怎么办?”祖可法稳了稳心神,问道。
“按皇上说的办!”祖大寿深吸一口气,“拖!先派个胆大心细的死士出去,去接触黄台吉的人,就说……我等粮尽援绝,愿降,但求保全部众性命,求个前程。问问他们能给什么条件。一来二去,谈他个十天半月!”
“等?”祖泽润问。
“等!”祖大寿重重点头,眼中闪过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