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安府的盐运司衙门,这几天成了皇上的行在。衙门口站岗的兵,换上了御前亲军的悍卒,穿着布面铁甲,按着腰刀,眼神扫过街面,没一点笑模样。
衙门偏厅里,崇祯没坐主位,就站在那幅占了大半面墙的淮扬水道图前头。图上,一条近乎笔直的新河道,已经用朱笔给画了上去。这就是崇祯计划中要在崇祯七年九月之前完工!
之所以那么赶时间,是因为这个月黄河还会发生一次比崇祯五年大决口更加严重的决口!如果没有一条新的入海河道来分流,后果不堪设想——要知道崇祯六年、七年、八年、九年连着都是大灾年!多个几百万亩少个几百万亩良田,也许就能决定一个王朝的兴衰!
这时,英国公张之极和盐运使崔呈秀一前一后进来,身后几个书办抱着高高一摞文书,轻轻放在地上。
“陛下,”张之极躬身道,“江北各府州县报上来的荐才名册、保结文书,大部分都在这里了。”
崇祯转过身,随手拿起最上面一本,翻了翻。名册上密密麻麻写着名字、籍贯、出身。他脸上露出点笑意:“好。看来朕这江北的州县官,办事还算得力。这么快就把人凑齐了。”
他放下名册,抬眼却看见张之极和崔呈秀俩人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带着点犹豫。
“怎么?”崇祯目光扫过他俩,“有话就说。”
张之极吸了口气,硬着头皮道:“陛下,人是凑齐了。只是……这名册上,十个人里头,倒有六七个,籍贯上写的是……军籍。”
“军籍?”崇祯眉头都没动一下,“军籍怎么了?我大明太祖高皇帝,便是起于行伍。张卿,你张家不是军籍?崔卿,你崔家莫非是民籍?”
崔呈秀忙道:“臣等自然是军籍。只是……陛下,江北那边,特别是凤阳、滁州、和州几个府,卫所里的指挥、佥事,多是开国勋臣的后人,跟南京城里的那些公侯伯爷们,走动得……颇近。”他话没说透,意思却到了。
张之极跟着补充,声音压低了些:“臣粗略看了看,这些人里头,颇有几个,是魏国公徐家、抚宁侯朱家,还有诚意伯刘家的……远支同宗。”
这话点得更明白了。这些军籍子弟,就是南京那帮勋贵塞进来的人。
崇祯听了,非但没恼,反而轻轻笑了一声。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
“他们的祖上是徐达,是刘伯温,还是寻常军户,有什么打紧?”崇祯的声音很平静,脸上还带着些笑意,“朕看重的,不是他们从哪儿来。是朕能把他们,塑造成什么样的人。是成为国之栋梁,还是冢中枯骨。朕,最懂该怎么改造人心了!”
张之极和崔呈秀心里都是一凛,赶紧躬身:“臣等明白!”
……
几天后,清江浦码头旁边,一块刚平整出来的大空场子上,黑压压站了上千号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穿着绸衫的、粗布衣的都有,脸上神情也各异,有紧张的,有好奇的,还有几个眉眼间带着些桀骜。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前方那座新搭的木台子。台上挂着块匾,用红布蒙着,旁边站着英国公张之极、盐运使崔呈秀一班官员。
崇祯皇帝穿着一身半旧的黄色团龙袍,一步步走上台。他没立刻说话,目光从左边慢慢扫到右边,看着台下这一张张年轻的脸。场子里静得吓人,只有运河上的风吹得旗子呼呼响。
“朕——今儿个,很高兴!”崇祯开了口,声音清朗,还刻意带着点淮西那边的口音,“能看到这么多淮右的年轻后生,站到这儿来!”
就这一句话,台下好多出身军户、卫所的子弟,眼神都动了一下。皇上的口音,让他们觉得不那么远了。
“可能有人告诉你们,来这儿,是为谋个官身,求个前程。这话,对,也不全对!”崇祯声音高了些,手臂一抬,指向西边,“朕问你们,咱们脚底下这块地,叫啥?”
台下没人吭声。
“叫淮西!是咱们淮右的老家!”崇祯自己回答了,声音沉了下去,“可眼下,咱们老家咋样了?凤阳有一半刚被水泡过!泗州的祖陵都快保不住了!咱们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