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五年的雨,还是没停。
天黑了,乾清宫西暖阁里只点了几盏灯,光线昏黄。
崇祯坐在灯下,看着面前的方化正和高一功。高桂英按着腰刀,立在他身侧阴影里。洪承畴早在一天前就已领了密旨,悄悄出京南下了。
“化正,”崇祯开了口,连日的操劳让他的声音有些沙哑,“洪承畴已经走了。接下来,就看你和一功的了。”
“奴婢在。”方化正赶忙躬身。
“臣在!”高一功抱拳应道,声音洪亮。他一身劲装,带着沙场磨炼出的悍气。
崇祯从御案上拿起一道用过印的手谕,递给方化正:“这是朕的手谕。凭它去内承运库,支五万两现银,再带一份‘鲁圣丰’的银票,额数.四十五万两。”
说完这话,崇祯就朝高桂英打了个眼色,后者马上拿起个单肩的背包交给了方化正——里面是今早她从刘月英那里拿来的四十五万两面值的鲁丰圣的银票,就九张!一张五万!那么大面额的银票,当然是没有办法在市面上使用的,这是钱庄银号之间结算和大额汇款时才用的票据。
而且,银票上已经注明了收款方的户头.只能存入鲁圣丰号在淮安的指定户口,哪怕方化正携票潜逃,也不过是几张废纸。
方化正双手接过,仔细收进怀里。他知道,这是皇爷备下的救命钱,也是他这趟南下的底气。
“你明天一早就动身,追上洪承畴。”崇祯盯着方化正,“到了淮安,他在前头查河工,你在后头管钱粮。见了他,如见朕。河工上若有用钱的急处,五十万两以内,你们可自行决断,不必再奏,事后报备即可。”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沉重:“这事关乎几百万百姓的性命,朕的信重,一半在你身上。”
“奴婢明白!定不辜负皇爷!”方化正觉得肩头一沉。
崇祯点点头,目光转向高一功:“一功,你妹子在这儿,朕也不跟你见外。”
高桂英的目光也落在兄长身上。
“你带上一哨河套兵,”崇祯对这位“国舅爷”也是极为信任的,“明天你和化正一同走,走快一点,追上洪侍郎。你的人马,明面上护卫钦差仪仗,暗地里,给朕把眼睛擦亮!”
高一功一抱拳:“请陛下吩咐!”
“洪承畴是去查账、看堤的,必定要触动地方上的烂肉。”崇祯的手指敲着桌面,“若有事,朕要你这把刀立刻出鞘!该拿人就拿人,该弹压就弹压!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懂吗?”
“臣懂了!”高一功回答得斩钉截铁,“陛下放心,有臣和河套弟兄们在,绝不让宵小之辈近洪部堂和方公公的身!”
“好!”崇祯站起身,走到两人面前,先拍了拍方化正的肩,又拍了下高一功结实的臂膀,“一个掌钱,一个掌兵,替朕把淮安看好!守住高家堰,就是守住了大明的半壁江山。去吧,连夜准备,明早动身!”
“奴婢(臣)遵旨!”
方化正和高一功退了出去。
暖阁里只剩下崇祯和高桂英。
而窗外的雨声,听着好像更密了.
十天后,淮安府清江浦码头。
雨雾蒙蒙,七八条官船依次靠了岸。船刚停稳,先下来的不是官员,而是三百骑兵。
这些人马透着边地带来的肃杀之气,默不作声就控住了码头要害。
带头的黑脸汉子是高桂英的兄长高一功。他如今是皇亲国戚,妹子是和天子黏在一起的宠妃,本人更是挂上了锦衣卫指挥佥事的衔,手里还有一哨河套骑兵——他和这一哨人马是刚刚进入大明官场的,谁都不认识,有人想要送银子都摸不着门路!
河道总督李若星领着大小官员早在候着,看见这批骑兵,眼皮跳了跳,脸上堆起的笑有点僵。
这时,洪承畴才和方化正一前一后走下船。
“洪部堂一路辛苦!”李若星赶紧带人迎上行礼。
洪承畴脸上没什么表情,略一还礼:“有劳李部堂久候。雨大,先进城吧。”
官员们簇拥着钦差仪仗往城里走。李若星凑近些,试探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