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子传了一圈,殿里的气氛有点微妙了。按内容和见识,这卷子该排在前面。可这文风笔迹,跟平日看惯的翰林气太不一样了。
商量了一番,还是把它列在了一甲靠前的位置。钱谦益犹豫了一下,低声对黄立极说:“元辅,文是好文,理也正。可话说得太白了,方略跟行军部署似的,要是传胪天下皆知,怕……怕被虏贼探了去,让他们有了防备啊……”
黄立极抬眼看了看他,没接话。正好司礼监的太监来传旨:“皇爷有旨,着即刻将拟定的前十卷呈送御览。”
崇祯在文华殿里看着送来的卷子。
头几篇辞藻华丽,道理空泛,搔不到痒处。他的眉头越皱越紧。
直到看见了第五份。那笔字有点硬,却力透纸背。是阎应元的。
他越看越快,看到“围魏救赵”、“攻盖州”、“击义州”这些字眼时,指尖用了力。一口气读完了,他放下卷子,沉默了片刻。
“这卷子是谁的?”
“回陛下,是北直隶通州的贡士,阎应元的。”
“他人呢?”
“应在殿外候着。”
“传。”
钱谦益趁机上前:“陛下,阎应元此策确是老成谋国。只是……近乎明牌,若天下皆知,恐为东虏所窥……”
崇祯抬眼:“钱侍郎是怕了?”
“臣是为稳妥计。”
这时阎应元已进来跪倒了。
“阎应元,”崇祯拿起了卷子,“钱侍郎说你这策论太直,怕泄露给建奴。你怎么说?”
所有的目光都聚到了他的身上。
他抬起了头,神色平静,声音清晰而稳定:“回陛下,臣此策,非是阴谋,实是阳谋!”
“阳谋?”
“是!”阎应元的语气坚定,“建奴细作无孔不入,大军的调动、水师的出海,瞒不住的。既然瞒不住,不如摆到明面上!”
他顿了顿,气势更足了:“此策的关键,不在诡秘,而在一个‘势’字!我大明行的是正道,攒的是家底,缺的是时间。把这阳谋亮出去,就是明白地告诉黄台吉:你敢打锦州、复州,我就打盖州、义州!这不是吓唬,是咱已严阵以待的实情!”
“他若信了,知道来攻必碰钉子,南下就得掂量掂量。只要他犹豫上一年半载,咱就多了一分积蓄,多了一分胜算!他若不信,硬要来,咱也已明牌备战,正好以逸待劳,给他当头一棒!”
最后他声如金石:“堂堂正正之师,行的是光明磊落之谋,才是天朝的气象!岂能学那鼠辈,只会藏头露尾?”
“好!好一个阳谋!好一个天朝气象!”崇祯一拍御案,站了起来,脸上是久违的激赏,“听见了吗?治国用兵,到了最后,靠的就是这等堂堂正正的底气!”
钱谦益深深地低下了头:“陛下圣明……臣愚钝。”
崇祯不再多言,对黄立极道:“元辅,名次就这么定了。准备传胪!”
平壤行宫,原本是朝鲜国王的一处别苑,如今住进了后金的人马。大殿里烛火点得通明,这里刚送走对马岛宗家的家主,谈妥了一桩买卖——用后金的良马,换倭国的精炼火硝,总算让火器营造司的急需缓了些。
黄台吉才端起参茶碗,范文程就悄没声地进了屋,脸色沉沉的,手里捧着卷刚抄来的文书。
“大汗,”他躬身递上,“盛京六百里加急。明朝这回殿试,好像又出了个人物。”
“嗯?”黄台吉接过来,随手展开。他对南边那些科举文章向来有些瞧不上眼,只是上回出了个阴损到家的牛金星。而这回,他目光扫过开头几行,神色又紧了。他读得慢了下来,眉头也越拧越紧。
屋里静得很,范文程垂手站在一旁,大气不喘。
当看到“若虏围锦州……北洋水师直扑复州……北上猛攻盖州”,还有“若虏围复州……宁锦精锐出关疾攻义州”这些字句时,黄台吉眼皮一跳。他猛地将茶碗顿在案上,参茶溅出几滴。
“好大的胆子!”他低声喝道,“一个无名小卒,也妄想和孤斗狠!”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