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聪四年的十月,已是初冬。
塞外的归化城,蒙古人叫作库库和屯,眼下被后金占着,成了阿巴泰这个奉命大将军的驻地。
将军府的大堂里,炭火盆烧得噼啪作响,可室内的温度却依旧很低。阿巴泰裹紧了貂裘,还是觉得有点儿凉意。他脸色阴沉地喝了一大口马奶子酒,才觉得身子暖和了些。
“孙传庭这明狗!”阿巴泰的嗓门极大,震得梁上的灰都往下掉,“趁着大汗领着主力在朝鲜抢食,他竟敢在大雪天往老子这边撞!还……还他娘的搞起了偷袭!黄沙堡丢了,下一步就是土默特川!可老子手里就千把真旗子弟,带着几千喀喇沁、科尔沁那帮墙头草,这仗可怎么打?”
许是上次孙传庭的车阵给后金军留下了太深的印象,库库和屯这边的将帅都想当然地以为孙传庭出兵必是稳扎稳打,结果这位爷此番却搞起了雪夜偷袭!
他环顾着坐下的人。左边是正白旗的蒙古固山额真武纳格,老脸皱巴巴的,眯着眼不吭声。右边是个汉人,穿着绸缎面的皮袄,正是范永斗——因着土默特川这边长期都有晋商活动,在黄台吉大举向内线进军之前,他就被派到紧挨着宣大的库库和屯,给阿巴泰当参谋了。
“武纳格!哑巴了?”阿巴泰没好气地吼道。
武纳格抬了抬眼皮,声音沙哑地回道:“大将军,明军这回,来者不善啊。他们打着那个‘忠义王’阿勒坦·彻辰的旗号,那是黄金家族的正统苗裔。草原上认的就是这个。真要让他们在土默川立住了脚,插汉部的遗老遗少,还有河套那边看风向的囊囊大福晋,保不齐全都得扑过去。到那时候,咱们在漠南可就真成了孤家寡人了。”
阿巴泰啐了一口:“屁的正统!虎墩兔憨死球了,留下个寡妇带着个吃奶的娃娃,谁知是哪儿来的野种!”他咬着牙道,“那个虎墩兔憨八个老婆都没怀上,就这个苏泰被押去见了崇祯就有了儿子,这难道不可疑吗?”
武纳格和范永斗都摇了摇头——这事儿哪里可疑了?一点都不可疑!
“大将军,崇祯对虎墩兔憨的这个儿子可是很不错啊!”范永斗慢条斯理地说道,“不仅出兵送他们母子回草原,还给了大明的郡王封号!而且给的那一大笔赏赐,听说都是从内帑里出的!您可知晓,这是为了什么吗?”
阿巴泰哼哼了一声:“这不明摆着的事儿吗?”
“贝勒爷您圣明!”范永斗笑道,“崇祯皇帝搞这么一出,心思深着呢。他抢这土默特川,可不单是为了对付咱们。”
“啊?”阿巴泰斜眼看着他,一脸迷糊。
“大将军您想,”范永斗身子微微前倾,“土默特川,水草好,地方大,早年也有过汉人种地,是有底子的。明朝要是占了这儿,屯上田,养上两三万兵,说不定都能自给自足。”
他顿了一下,看着阿巴泰脸色渐渐沉重,接着说道:“这事儿要是成了,陕西、山西那边明朝边军的压力可就小多了。为啥?因为他们不用再死盯着北边防蒙古了!到那时候,崇祯就能把那些能打的西军,一拨一拨地往辽东、京师调!咱们将来要面对的,可就不是现在这点人马了。”
阿巴泰的眉头拧成了疙瘩。
范永斗又添上了一把火:“更关键的是粮食。明朝的西北,今年旱得厉害,听说陕北都到了人吃人的地步了!为啥会乱?没饭吃啊!而且大明西北为了防着蒙古,军镇设得太多,吃粮的兵丁也就多,靠在那些苦寒之地屯田根本不够吃,必须依赖陕西的民运粮来接济。可这几年,陕西是一年比一年旱……陕北今年更是颗粒无收,哪儿还有余粮输送给军镇呢?可这民运粮能停吗?显然是停不得的!
停了,西北边军就得反!不停,陕西的百姓就得反!所以唯一的出路,就是把西北的边军调走一多半,而土默特川、插汉部,就是明朝西北边军能不能调走的关键,也是崇祯能不能收拾好西北烂摊子的关键……”
他阴恻恻地总结道:“所以,这土默特川,咱们丢不起。丢了,就是帮崇祯解了套,给他续了命!”
阿巴泰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站了起来:“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