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三年,七月十九。天刚蒙蒙亮。
昌平城南,后金军大营连绵十里,可营里头的味儿不对。没了往日抢饱了、喝足了的喧闹,多了些败退下来的晦气和压抑。伤兵的呻吟声,有一下没一下地传出来。
中军大帐里,坐着的几个人,脸上都像挂了层霜。
岳托先开了口,声音闷闷的:“大汗,这仗打亏了。通州没捞着,八里桥又折了那么多儿郎。明军势头起来了,卢象升那支兵不好惹。依我看,见好就收,赶紧找路子出关是正经。再耗下去,怕是要被兜在里面。”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明白,撤,赶紧撤。
旁边坐着多尔衮,年轻的脸绷得紧紧的,一听这话,眉毛就立起来了:“撤?往哪儿撤?空着手回去?沈阳城里那些爷们怎么看咱们?底下儿郎们这个冬天喝西北风去?”他转向上面坐着的黄台吉,“大汗!咱们八旗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卢象升不过是仗着堡垒炮火,真拉开阵势野战,我不信砍不翻他!得打回去,把面子挣回来!”
帐子里一时就剩下火盆的响声。几个蒙古贝勒和汉军旗的统领低着头,不吭声。
黄台吉一直没说话,他脸色有些苍白,眼窝深陷,但眼神冰冷,从岳托和多尔衮脸上扫过。
“都说完了?”黄台吉的有点沙哑,显得非常疲惫,可一下子就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抓了过去。
“岳托说撤。怎么撤?抢的东西呢?人口呢?就这么灰头土脸回去,告诉家里老小,咱们这趟入塞,是给明军送人头去了?”他语气里带着刺。
“多尔衮说打。好,勇气可嘉。可你怎么打?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硬打八里庄?我们为什么不想办法绕开明军的堡垒?”黄台吉自设一问,然后哑着嗓子自己回答道,“因为.明军最多只用一天就修起了八里庄一天啊!老十四,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他顿了顿,帐子里静得吓人。
一天一夜一棱堡堡垒战的打法是比较笨,但那是建立在需要花费很长时间去修建一座堡垒的基础上来说的。
如果明军能一天,不,能几天搞个棱堡出来,那绕开堡垒就是个笑话了。这个速度,用不了多久,北直隶地面上就处处是棱堡了,你咋绕啊!
另外,大金和大明不是第一天打仗了,可人家以往并没有这种修筑堡垒的速度,现在却有了,说明什么?说明,现在的明朝有了比以往更强的动员能力,能够动员大量的民夫帮着堆棱堡!
“咱们以往,是靠抢。抢明朝的,养咱们的。可你们也看到了,明朝不是泥捏的。他们地大物博人口多,一旦发挥出来,就能和咱们耗。咱们呢?咱们狼太多,羊太少打仗要消耗包衣奴才,不打仗更要消耗包衣和平民人口!若是抢不着财货人口补充,咱们自己就会越来越弱!”
这话问到了根子上。岳托和多尔衮都不言语了。
黄台吉身子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却更透着一股狠劲:“光靠抢,不行了。得换个活法必须得换个活法!”
他手指往南边虚虚一点:“天寿山,明朝皇帝的祖坟在那儿。那是他的胆,是他的命根子。”
“咱们不打昌平城,也不去找卢象升硬碰。就派一支精兵,插到天寿山脚下,摆出要动他祖坟的架势。”
“你们说,他朱由检怕不怕?他满朝文武怕不怕?”
黄台吉脸上露出一丝算计的冷笑:“他一定怕。他一怕,就得来找咱们谈。谈什么?开边市,给赏赐,让咱们能用皮毛、人参换粮食、换铁器。有了这条活路,咱们才能喘过这口气,才能从长计议!才能换个可以长久维持的活法!”
“所以,”他猛地提高声音,“多尔衮!”
“臣弟在!”多尔衮唰地站起来。
“给你三千精骑,不要多,但要快!给我插到天寿山脚下,动静闹大点,让明朝皇帝知道,咱们能摸到他祖宗床头!”
“嗻!”
“岳托,你带着辆红旗的人,去顺义和怀柔之间扎营,看住卢象升、孙祖寿如果明廷不愿意谈,多半会逼着那二人北上。到时候你就想方设法缠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