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巨大的黑布,将长安城笼罩得严严实实,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只有更夫敲着梆子走过街角,“咚 —— 咚 ——” 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提醒着人们此时正是三更天。西市街口却早已没了往日的宁静,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打破了沉寂,像是有无数只小老鼠在暗处活动。借着朦胧的月光,能看到一个个模糊的身影正朝着便民皂坊的方向挪动,他们的脚步很轻,生怕惊扰了沉睡的街坊,却又带着难以掩饰的急切。
此时刚到卯时,天边只泛起一丝淡淡的鱼肚白,像一块被墨染过的宣纸边缘不小心沾了点白。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脸颊,带着长安冬日特有的凛冽,让人忍不住缩紧脖子,把下巴埋进衣领里。街头的老槐树落尽了叶子,光秃秃的枝桠在风中摇晃,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这寒夜的漫长。但这寒冷丝毫没有阻挡百姓们的热情,西市街口已经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队伍像一条蛰伏的巨龙,弯弯曲曲地盘踞在街道上,静静地等待着黎明的到来。
打头的是王二麻子,他那张布满麻子的脸上此刻满是兴奋,丝毫不见往日的疲惫。他穿着一件厚厚的棉袄,棉袄是前年做的,如今已经有些旧了,袖口磨破了边,露出里面发黄的棉絮,风一吹就往外钻。他手里提着一个用竹篾编的灯笼,灯笼外面糊着一层薄薄的皮纸,里面的蜡烛芯烧得正旺,光晕在地上投下一圈昏黄的光,照亮了他脚下的青石板路,石板上的纹路清晰可见,还沾着昨夜落下的薄霜。
他身后跟着全家五口人,婆娘穿着一件打满补丁的棉裙,补丁的颜色五花八门,有蓝色的、灰色的,还有一块竟然是红色的,显然是从旧衣服上拆下来的。她怀里抱着年幼的小儿子,小家伙裹在厚厚的襁褓里,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眼睛闭得紧紧的,还在睡梦中,小嘴时不时地咂巴一下。大儿子今年十二岁,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短褂,袖子短了一大截,露出细瘦的手腕,却依旧挺直了腰板,像个小大人似的守在弟弟旁边。二女儿才八岁,梳着两个羊角辫,辫子上的红头绳已经褪色成了浅粉色,她紧紧跟在母亲身后,小脸蛋冻得通红,像两个熟透的苹果,却依旧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着前方皂坊紧闭的大门,眼神里满是期待。
“爹,咱们这么早来,能买到吗?” 二女儿仰着小脸问道,声音带着一丝稚气,还夹杂着些许因寒冷而产生的颤抖。她的鼻尖冻得通红,说话时呼出的白气立刻消散在寒风里。
王二麻子摸了摸女儿的头,粗糙的手掌带着些许暖意,把女儿的羊角辫又按了按:“放心,咱排第一,肯定能买到。一人买五块,能省不少钱呢。你娘洗衣裳能用,洗出来的衣裳又白又香;你哥上学也能带着,揣在书包里,一整天身上都是香喷喷的,老师见了都高兴,说不定还能多教他几个字。” 他心里打着算盘,买五送一,五个人就是二十五块,能送五块,这一下就省了一百文,够买两斤肉,给小儿子补补身子了,小家伙最近总喊着头晕。
紧随其后的是一群洗衣妇,她们大多穿着深色的粗布衣裳,深色耐脏,最适合她们的营生。头上裹着头巾,头巾的边角都磨得起了毛,有的还打了个结,防止被风吹掉。手里挎着沉甸甸的篮子,篮子是用柳条编的,边缘已经有些破损,里面装着叮当作响的铜钱,铜钱用布包着,系得紧紧的,还有干净的布包,布包是用自家织的粗布做的,上面还能看到不规则的纹路,显然是用来装香皂的。她们一边搓着冻得发红的手,手背上布满了青筋和裂口,一边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声音像一群麻雀在枝头鸣叫。
“听说这皂洗围裙,两下就干净,比用皂角省劲多了。” 一个穿蓝布衫的妇人对同伴说,她的声音清脆,像银铃一样,在寂静的清晨里格外清晰。这妇人姓周,家里开着个小饭馆,就在西市的角落里,每天迎来送往的,围裙上天天沾着油污、菜汤,洗起来特别费劲,常常要搓到半夜,手都搓破了还是洗不干净。昨天听说了试皂的事,她特意多留了个心眼,向路过的脚夫打听了半天,今天一早就拉着相熟的姐妹来了。
旁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