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郎第一次走进改良坊时,手指攥得发白,指节都捏出了红印。父亲张万贯被流放岭南的消息传来那天,他正在地窖里清点剩下的铁料,冰冷的铁砂硌着脚脖子。听到官差砸门的声响,“砰砰” 的像砸在心上,吓得他差点钻进装铁砂的麻袋,连呼吸都忘了。如今站在曾经的 “对手” 地盘,看着工匠们用模具打造犁铧,火星溅在地上,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的、苦的、辣的,全涌了上来。
“张公子有何贵干?” 周铁蛋擦着手上的油污,用的是块粗麻布,擦得手背通红。他认得这是张记犁行的少东家,当初在田埂上,就是这小子带着家丁起哄,说新犁是 “妖物”,还往地里扔石头。
张二郎的脸腾地红了,像被炭火烫了下,从袖中掏出张纸,纸都被攥皱了。声音细得像蚊子哼,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俺…… 俺想领套模具,俺也想打新犁。” 纸上是他画的新犁草图,用炭笔描了又描,比改良坊的图纸多了个小弯钩,“俺爹以前教过俺,在犁梢加个这,能挂住散落的草绳,省得弯腰去捡,俺试过,好用。”
周铁蛋接过图纸,眼睛一亮,像看到了宝贝,粗黑的眉毛都挑了起来:“这主意不错!俺去禀报李大人,准成!”
李杰正在调试新的淬火设备,黄铜的喷头闪着光。听了周铁蛋的话,他抬头打量着张二郎。这后生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领口都磨破了,脚上的靴子打了补丁,补丁的颜色都不一样,与往日那个穿着锦缎、油头粉面的纨绔子弟判若两人。“你爹的错,与你无关。” 李杰指着墙角的模具,那模具是用精铁做的,闪着冷光,“但改良坊的规矩不能破,先试打十具新犁,经司农寺检验合格,才能领正式模具。若是偷工减料,以后再也别想踏入改良坊半步。”
张二郎猛地抬头,眼里闪着光,像黑夜里的星星。他 “扑通” 一声跪下磕了个响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 “咚” 的一声,“谢李大人!俺一定打出最好的犁,要是不合格,俺就把这双手剁了给您赔罪!”
他带着图纸回到查封后发还的小作坊,那作坊不大,只有两间房,院墙都塌了半边。他把父亲留下的鎏金酒壶当了,那酒壶上还刻着 “富贵绵长” 四个字,换了两担好铁,铁锭上还带着炉温。昔日养尊处优的少东家,如今光着膀子抡大锤,胳膊上的肌肉都练出来了。虎口震裂了就用布条缠上,血把布条都染红了;火星溅到胳膊上也只咬牙哼一声,起了水泡也顾不上挑破。有老工匠看不过去,劝他歇会儿,他抹把汗笑道:“俺爹走错了路,俺得走回来。这新犁,就是俺的回头路。”
半个月后,十具带着小弯钩的贞观犁摆在了司农寺的院子里,犁铧擦得锃亮,能照出人影。验犁的老吏拿着卡尺量了又量,眉头都舒展开了,啧啧称奇:“这犁梢的弧度分毫不差,刚好三寸;弯钩的角度正好四十五度,比改良坊的还多了个巧思!这后生,是个好苗子!”
消息传到李世民耳朵里,他正和李杰讨论新犁的推广章程,手里还拿着本农书。闻言笑道:“这小子倒有几分悟性,能知错就改,难能可贵。” 他放下农书,对李德全道,“传朕旨意,赏张二郎五十贯,司农寺授予‘优质商户’牌匾,让他给其他转型的商户做个榜样。告诉他们,朝廷不究过往,只要肯为大唐出力,朕都欢迎。”
揭牌那天,张二郎穿着新做的青布袍,浆洗得笔挺。他站在挂着牌匾的作坊前,牌匾是红底金字,在阳光下闪着光。对着围观的人深深鞠躬,腰弯得像张弓:“以前俺爹总说,守住老手艺就能吃饭,不能让人抢了饭碗。现在俺才明白,与其对抗时代,不如跟上时代。这新犁,不仅是耕地的物件,更是让人回头的路,是让人能堂堂正正活下去的路。”
他的话被说书先生编进了《新犁记》,在茶坊里传唱,弦子弹得叮咚响,听得人直点头。不少旧犁商听了,也纷纷来改良坊求模具。有个在西市开了三代犁铺的王掌柜,把祖传的直辕犁模具劈了烧火,火苗窜得老高,映得他满脸通红。他说:“祖宗的规矩,也得看合不合时宜。总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