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东方的天际才泛起一抹鱼肚白,农具改良坊那扇厚重的榆木大门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惊醒。三辆骡马大车在十余名禁军的护送下,缓缓停在坊门外,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 “咕噜咕噜” 的声响,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像一首低沉的晨曲。为首的禁军校尉翻身下马,铠甲上的铜片碰撞在一起,发出 “叮当作响” 的脆响。他手里捧着一块鎏金令牌,令牌上刻着 “皇家冶铁监” 五个大字,笔画遒劲有力,在晨光下泛着耀眼的金光,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
“李大人何在?奉陛下口谕,特将冶铁监新炼的镔铁送至改良坊。” 校尉的声音洪亮如钟,穿透了坊门的阻隔,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引得几只早起的麻雀从屋檐上惊飞,扑棱棱地扇动着翅膀。
李杰早已等候在院内,听到声音连忙迎了出来。他身上还穿着昨晚未脱的粗布短打,袖口和裤脚都沾着些许铁屑,像撒了一把黑色的芝麻,却难掩眼中的兴奋,那兴奋劲儿就像个即将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有劳校尉大人了,快请进。” 他一边说着,一边热情地招呼着,眼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禁军将士们七手八脚地将马车上的铁料卸下来,一块块乌黑发亮的镔铁被整齐地码放在院中,像一座小小的黑色山丘。镔铁是高碳钢的古称,是大唐最优质的铁料,寻常铁匠一辈子都难见一次,只有皇家冶铁监才能炼制,多用于打造皇室兵器和重要农具。这镔铁表面光滑如镜,能清晰地映出人的影子,连脸上的皱纹都看得一清二楚。用手指轻轻抚摸,冰凉的触感瞬间传遍全身,还带着一丝金属特有的温润。用手指弹一下,发出清脆的 “铛” 声,余音袅袅,能在院子里回荡好一会儿才渐渐散去。
“这可是好东西啊!” 老张凑了过来,他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一块镔铁,像在抚摸婴儿的肌肤,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喜爱。他从事铁匠行当四十余年,走南闯北见过不少铁料,却还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精纯的铁料,眼睛都看直了,嘴巴微微张着,半天没合上。
李杰点点头,神情瞬间严肃起来,像变了个人似的:“大家都过来,咱们今天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筛选铁料。” 他拿起一块镔铁,对着晨光仔细观察,阳光透过镔铁边缘,折射出淡淡的蓝光。“有砂眼、裂纹的全挑出来,打犁的料不能有半点瑕疵。这贞观犁是要用来开疆拓土、造福万民的,一丝一毫的缺陷都可能导致耕作时出问题,轻则耽误农时,重则伤到人,咱们绝不能马虎。”
工匠们纷纷围拢过来,按照李杰的吩咐开始筛选铁料。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一块小铁锤,铁锤的木柄被摩挲得油光发亮,带着温润的包浆。大家小心翼翼地敲击着镔铁,耳朵凑得很近,像在倾听铁料的心跳。声音清脆洪亮的,像玉佩相击,便是好料;声音沉闷发哑的,像敲在棉花上,里面多半有砂眼或裂纹。
赵大虎拿着一块镔铁,敲了敲,眉头立刻皱了起来,像拧成了一个疙瘩:“大人,这块铁料声音不对,怕是有问题。”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又有些紧张,生怕自己判断错了。
李杰接过铁料,翻来覆去地检查,手指在铁料表面轻轻滑动,感受着每一处细微的起伏。果然在边缘处发现一个细小的砂眼,像针尖那么大,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只有在特定的光线下才能看到一个小小的黑点。“不错,这就有问题,放在那边的废料堆里。” 他指着院角的一个空木箱,木箱是用杨木做的,表面有些斑驳。“咱们宁可多费些料,也不能让一块有瑕疵的铁料用到新犁上,宁可事前麻烦,也不能事后出乱子。”
筛选工作进行得格外细致,每一块镔铁都要经过至少三人的检查,确保万无一失。太阳渐渐升高,像一个巨大的火球挂在天上,阳光洒在镔铁上,反射出冷冽的光芒,照得人眼睛有些发花,不得不眯着眼睛干活。工匠们额头上都渗出了汗珠,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镔铁上,发出 “滋滋” 的声响,瞬间蒸发,留下一小片深色的印记。但没有一个人叫苦叫累,他们知道,这些铁料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