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林卫东是在公告贴出后的第三天傍晚赶回江城的。他没带什么行李,风尘仆仆,眉宇间凝结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与焦灼。他甚至没先去自己在江城的住所,直接让单位司机把他送到了老宅。推开那扇熟悉的、漆皮有些剥落的木门时,正在厨房简单煮面的林帆,清晰地看到大哥的手在微微颤抖。
兄弟俩沉默地吃了顿简单的晚饭。饭桌上,林卫东几乎没动筷子,只是反复摩挲着手中那个印着“先进工作者”字样的旧瓷杯,目光在厨房里那些老旧的橱柜、碗柜上缓缓移动,仿佛在阅读一部无声的家庭史。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小帆,”林卫东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这房子,不能拆。”
林帆抬起头,看着大哥鬓角新添的几缕白发,以及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决,他知道,这场关于“家”的讨论,从一开始就注定不会平静。
晚饭后,在林帆的提议下,一场跨越四地的林家兄弟姐妹视频家庭会议,在老宅那间略显空旷的客厅里召开了。林帆用笔记本电脑连接了网络,屏幕上依次出现了林雪(背景是研究所的办公室)、徐航(坐在林雪旁边),以及远在深圳的林向洋(背景是装修现代奢华的书房)。林卫东则搬了把旧藤椅,坐在笔记本电脑正前方,腰板挺得笔直,像一位即将坚守阵地的老兵。
“人都齐了,”林帆作为召集人,开了场,“大哥也刚从基地赶回来。情况大家都清楚了,老宅这边接到了城市更新的征求意见公告,征收改造的可能性很大。今天把大家凑到一起,就是想听听每个人的想法,咱们家得有个初步的态度。”
他话音刚落,林卫东几乎是立刻接过了话头,情绪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瞬间喷发:
“态度?我的态度很明确!这房子,是爸和妈当年一砖一瓦、省吃俭用置办下来的!是他们留给我们的根!”他的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激动,手指下意识地指向四周,“你们看看这房梁,这地板,这窗户!哪一样没有爸妈的影子?爸当年就是在这个窗口伏案写材料,妈就是在那个墙角给我缝补衣裳,教我们做人要堂堂正正!这里的每一寸空气,都浸着咱们林家的回忆!拆了?拆了就是把咱们的根给刨了!拆了,以后清明冬至,我们回哪里去?我们在江城,就真成了没根的浮萍了!”
他越说越激动,眼眶微微发红,胸膛起伏着。对他而言,这老宅不仅仅是物理空间,更是父母精神的化身,是他作为长子守护家族记忆的责任所在,是他在繁忙沉重的工作之外,内心深处最后一片柔软安宁的故土。情感价值,在这里是至高无上的,是不可用任何世俗标准衡量的。
屏幕那头的林向洋,穿着一身舒适的丝质家居服,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微微蹙着眉头。他等大哥情绪稍微平复,才用一种尽量理性、平和的口吻开口:
“哥,我理解你的心情。”他先给予了情感上的认可,这是他一贯的沟通技巧,“这老房子确实承载了咱们很多美好的童年回忆,爸妈的痕迹也都在。这点,我和你的感受是一样的。”
他话锋随即一转,开始了他的分析:“但是,哥,咱们也得面对现实。这房子老了,真的老了。墙体可能都不那么牢固了,电线线路老化,存在安全隐患。冬天阴冷潮湿,你忘了妈的老寒腿是怎么来的?夏天又闷热难当。卫生间还是老式的,极其不方便。住着,其实并不舒服。”
他放下酒杯,双手交叉放在书桌上,展现出商人的务实姿态:“现在政府的补偿政策,我看过了,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合理的。如果我们选择货币补偿,按照这个地段和面积,能拿到一笔相当可观的现金。这笔钱,可以用来做很多事情——投资、理财,或者改善生活。如果我们选择产权置换,也能在规划好的新区换一套现代化的、宽敞明亮的新房,电梯入户,中央空调,住着多舒服、多方便?何必非要守着这个破旧的老房子,承担着各种维修的麻烦和潜在的风险呢?”
他看向屏幕里的其他人,试图寻求支持:“从资产保值和利用效率的角度看,守着这旧房子的意义真的不大。它无法产生现金流,维护成本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