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袁易正身着一袭玄色箭袖袍,站在立身斋檐下,望着漫天雨幕出神,神色凝重,竟是呆呆地看了半晌雨景。
香菱侍立在一旁,见他这般模样,忍不住轻声唤道:“四爷。”
袁易缓缓转头,目光仍带着几分沉思:“何事?”
香菱抿嘴一笑:“奴婢斗胆,发现四爷近日对下雨格外在意,常常望着大雨出神。不知是何缘故?”
袁易闻言顿了顿,目光又转向院中积水,有处低洼之地,积水竟深达半尺。他沉声道:“我在寻思着,夏季洪涝频发,近日接连大雨,或许要出现水患了。”
香菱道:“四爷真不愧是天潢贵胄,便是观雨也想着这般民生大事。若是寻常富贵公子,此刻只怕还在赏雨作乐呢。”
袁易却不再言语,只凝神望着雨幕。雨点打在水洼里,涟漪一圈套着一圈。他心中暗忖:自上月以来,已是下了多场大雨,近三日更是大雨连绵,看来泰顺三年的直隶水灾多半要来了!
念及此,他转身回到斋内,取了一张直隶地图,铺在了紫檀木大案上。
虽是白昼,天色晦暗,斋内已点着灯火。此刻香菱见袁易在大案上铺开了地图,忙上前将灯盏移近。
地图上山川纵横,城池星罗棋布。袁易修长的手指在图上缓缓移动,目光在永定河、子牙河等处流连。这些河流如同血脉贯穿直隶,若有决堤,必会殃及周边州县……
……
……
果然,袁易所料不错。
就在六月十三这日,泰顺三年的直隶水灾真的来了!
因直隶地区遭遇罕见的强降雨,永定河、子牙河等河流,水位暴涨。而水利设施年久失修,河道淤积严重,排水能力不足,更加剧了洪涝灾害。
这日,顺天府的文安、霸州、大城等州县,沦为了泽国!
浊浪排空,洪水如千军万马奔腾而至。所到之处,农田尽毁,夏粮漂浮;房屋倒塌,梁柱随波逐流。
而百姓哭号之声震天动地。逃得快的,扶老携幼往高处避难,仓皇间连细软都来不及收拾;逃得慢的,转眼就被浊浪吞没,连个踪影都不见。更可怜那些老弱妇孺,在水中挣扎呼救,转眼间就被洪水卷走。
有一家老小七八口,挤在屋顶上呼救,忽然一个浪头打来,整间房屋轰然倒塌,顿时没了声息。
在这滔天洪水中,人性的善恶也显露无遗。有豪强富户,驾着船只只顾自家逃命,对水中呼救的灾民视若无睹;也有仁义之士,冒着生命危险划着小舟,在洪水中救起一个又一个素不相识的百姓。
更有一些可歌可泣之事。例如:文安县一位中年秀才,本已逃到高处,见附近屋顶上还有两个孩童在呼救,便泅水过去相救。最后孩童得救,中年秀才却因体力不支,被洪水冲走,临终前犹自喊道:“救孩子要紧!”
关于水灾的紧急奏折,已由各地快马加鞭,甚至冒着瓢泼大雨,送往了神京西郊的畅春园!那一匹匹驿马在泥泞中奔驰,马蹄溅起混浊的水花。有的驿卒浑身湿透,却不敢有片刻停歇。
然而,这还只是一场大水灾的开始……
……
……
翌日,六月十四。
巳时初刻,天色阴沉,乌云低垂,压着荣国府。
正院内,黑压压站满了人。府上有头脸的管家、管事、管事媳妇并清客相公,几乎都聚集于此。众人按着身份尊卑,各自站定。
林之孝与单大良两位管家站在最前,一个面色凝重,一个垂首不语。身后是周瑞、戴良、钱华、余信等管事。林之孝家的、单大良家的等管事媳妇们聚在一处,有的以帕掩口,有的低头捻着衣带。而詹光、单聘任等几个清客相公又聚在一处,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忽听得一阵皮靴踏地之声,蒙雄身着五品龙禁尉的官服,腰佩短柄大刀,率领一队亲兵家丁,押着吴新登夫妇并其全家老小而来。
吴新登前日刚挨了二十板子,今日步履维艰,时而痛得龇牙咧嘴。他媳妇亦是凄惨,鞭伤未愈,发髻散乱,由两个亲兵拖着前行。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