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平儿乘坐的马车旁,隔著窗帘唤了一声“奶奶”,声音里带著几分急切。
王熙凤从內掀起车帘,忙问道:“如何了”
旺儿家的喘了口气,压低声音,將方才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如何见了那太监顾宝安,如何先孝敬了五两银子却被嫌弃,那顾太监又如何狮子大开口,定要每人再添十五两,凑足二十两方肯递帖递话,俞禄家的如何爽快添了,自己又如何窘迫返回……
王熙凤听完,两道精心描画的柳叶吊梢眉倏地蹙紧,一双丹凤眼里寒光一闪,银牙暗咬。
想她王熙凤昔日作为荣国府的管家奶奶,挥金如土,何曾將二十两银子放在眼里就是打赏人,有时手鬆些也不止这个数。
可如今她被休出府,虽带出不少体己,却如同无源之水,坐吃山空,手下还有一干下人靠她养活,每一两银子都要计算著使。
这二十两银子,竟要用来填一个阉奴的贪壑,只为递帖递话!
她心下暗骂:“好个作死的太监!狗一般的东西,也敢这般敲诈!仗著主子势派,狐假虎威,贪得无厌!哼,凭姜念……凭这府上郡公爷那般厉害角色,府里岂容得下这等蛀虫早晚有一日要揭了他的皮呢!”
心下虽如此骂,眼前这道门槛却不得不过。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火气与酸楚,转头对平儿低声道:“取十五两银子来。”
平儿默默点头,从隨身的一个小包袱里取出了十五两银锭,递与旺儿家的。王熙凤看著那银子,眼神复杂,终是挥挥手:“快去快回,別误了事。”
旺儿家的接过银子,转身快步流星又进了东角门,重回那间门房。
顾宝安依然在房內吃茶,俞禄家的尷尬站在一旁。
旺儿家的忙將十五两银子奉上,赔笑道:“劳顾爷久等,银子取来了,万望顾爷周全。”
顾宝安慢腾腾伸出手,將银子在手中掂了又掂,神色满意。连同俞禄家的那二十两,转眼间四十两雪银便到手了。
“嗯,这还像个求人办事的样子。”他慢条斯理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袍袖,“你二人在此稍候,我这就亲自去给夫人回话。”
说罢,他揣好银子,拿起两份拜帖,踱著方步出了门房。
事实上,按袁易立下的规矩,这传递拜帖、稟报外来访客之事,本就该由顾宝安这守门太监亲自负责。
別看顾宝安在旺儿家的、俞禄家的面前摆足了大爷的谱,他却不能擅自进入內宅。袁易立了家法,明令太监不得擅自踏入內宅。
顾宝安来到內仪门,寻了个在此值守的宫女。宫女得知情况后,携著两份拜帖,进了內仪门。顾宝安则在內仪门的门檐下等候。
宫女穿过正堂大院,直往东耳房去。因知郡公爷正在正堂午睡,她脚步轻悄,生怕扰到了郡公爷。
东耳房內清凉静謐,元春正斜倚在临窗的炕床上,穿著一身家常的綾缎衣裳,手中捧著一本琴谱正看得入神。贴身大丫鬟抱琴坐在一张楠木椅上,也捧著一卷书默读。
元春虽也常午睡,却故意將自己的午睡时间与袁易的午睡时间错开,以便於亲自伺候袁易更衣等事。
宫女至东耳房门口,见锦帘低垂,內里悄无声息,压低了声音,轻轻唤道:“夫人。”
里面传来元春温和低沉的声音:“进来。”
宫女这才掀帘而入,上前屈膝行礼,將拜帖呈上,待元春看过了拜帖,宫女低声道:“夫人,门上传话,尤氏与王氏正候在府门外求见。”
元春放下拜帖,顺手拿起炕几上一个核桃大小的金表,瞧了一眼时辰,问道:“她们是坐轿来的,还是乘车来的”
宫女回道:“皆是乘车而来。”
元春点了点头,吩咐道:“让门上太监引她们的车进来吧,至侧门处下车。你便去那儿等著,引她们到我院里去。”
宫女会意,应了声“是”,悄然退了出去。
元春將目光再次投向那两份拜帖,若有所思……
……
……
两辆半新不旧的马车,在郡公府门外候了半晌